“那你说说看,你阿爹为什么最喜欢你二姐?”齐德妃问道。
“不就因为生她的是早早过世了的嘉懿皇后?!”
“没规矩!”齐德妃当即收起脸上的笑容,冷声责备道,“往日里我是怎么教你的?先皇后是你阿爹的结发妻子,亦是当今唯一的皇后,无论如何,你都得叫她一声阿娘的!”
“……”姬淑柔垂头不语。
“德妃,其实芳平她……”常清连忙开口,准备替姬淑柔求情。
“行了!子濯,你别总是惯着她!”齐德妃打断他的话,又看着自己的女儿,“芳平,你听好了,你出言不逊,罚你回去写一百个孝字。子濯你不许帮她,让她自己写!”
“阿姨,是芳平错了,你不要生气!”一百个孝字也不算什么严厉的惩罚,姬淑柔乖乖低头认错,又拉着德妃的手撒娇弄痴了一番,齐德妃这才收起脸上的怒意。
“刚刚的话,可千万不能再说了,尤其是在你阿爹面前!先皇后过世了二十年,你阿爹从未忘记过她,之所以最疼你二姐,也是心疼她从小就没了娘。”
“我知道了!”
姬淑柔搂着齐德妃的胳膊摇了摇。
她从小有德妃这个亲生母亲的照顾和疼爱,姬璃却是早早就没了亲娘,每年的祭日冥诞只能对着牌位垂泪,这么一想,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阿姨你看看我,我今天好看吗?”姬淑柔缓缓转了个圈,红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旋开如伞又落下,衣裙上的金银丝线在斜阳余晖中熠熠反射着光芒。
齐德妃上下打量着她,没有回答,只是摇头笑道:“真是孩子气,这么大的人了,还计较这些?”
“阿姨!”姬淑柔跺了跺脚,催促道。
“蓬莱殿总是燃着满殿的烛火,耀如白昼,你这一身在烛光下会很好看。”
姬淑柔扬起下巴,很是得意。
“只是好像少了点什么。”齐德妃含笑看着姬淑柔。
“是什么?阿姨快说!”
“我也不知道。”
“不可能!阿姨怎么会不知道?好阿姨,快告诉我!”
齐德妃被她缠得不行,便解下脖子上的珍珠璎珞,亲自给女儿戴上。
“这个给你。你还小,有些压不住这身衣裳,用珍珠的光泽调和一下,会好许多。”齐德妃耐心地解释着。
“真的?”姬淑柔摸着垂在胸前的珍珠,眨了眨眼,“那阿姨你呢?”
齐德妃笑道:“阿姨有你,还有你三弟,已经很满足了,争奇斗艳的事就留给宫里的那些小丫头们去做吧!”
姬淑柔忙道:“她们打扮得再齐整又有什么用?阿爹又不看她们!阿爹最看重的人始终是阿姨,否则就不会把宫务交给你打理了。”
齐德妃笑了笑,没有接话。
她入宫至今已有二十余年,一开始只是普通的采女。
那时嘉懿皇后尚在,皇后和永定帝是少年夫妻,在永定帝还是谌王的时候就嫁给了他,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令人艳羡。哪怕皇后婚后数年一无所出,永定帝也只守着她一个。
后来还是太后亲自下旨,选了一批良家子入宫,齐德妃便在其中。
永定帝爱重皇后,又忙于朝政,对女色并不上心,她们这批良家子大多只能在深宫里默默虚耗青春。
只是谁能想到,嘉懿皇后年纪轻轻的就没了!
太子五岁时,嘉懿皇后再次有孕,可惜生产时不顺利,生下姬璃之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永定帝伤心过度,操办完皇后的丧礼当即大病一场。
等他病愈,便有不少臣子以后宫无主为由,上旨请求他再立一位皇后。
永定帝的旨意很快下来了,却是昭告天下,从此不再立后。
嘉懿皇后走时,姬瑬年纪尚幼,姬璃还在襁褓之中。
那时永定帝的后宫里连一个位份高点的嫔妃都没有,他又不愿再娶,更不愿将刚出生的女儿交给那些低阶嫔御抚养。
至于上一辈,永定帝生母早逝,太后是先帝的继后,他的继母,母子间素来有些隔阂,再加上太后的年纪也大了,需要卧床静养。永定帝不想打扰她,干脆把姬璃留在紫宸殿亲自照看。
正因为如此,永定帝待姬璃格外不同,非其他皇子皇女可比。
二十年过去,齐德妃也生下一双儿女,由采女升昭容,又从昭容升为德妃,到如今泰半宫务都握在手里。
若不是永定帝不再立后的旨意在前,二十年来谁敢上书再言立后的都被他骂了回去,这继后的位置,她也是能争一争的。
齐德妃伸手理了理姬淑柔的鬓发,笑意温柔:“你也别老想着衣裳首饰要怎么胜人一筹。琅川只比你大两岁,她就不会跟你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皇室成员之间的称呼都比较随意。
所以姬淑柔叫德妃“阿姨”而不是“母妃”,因为“阿爹”和“母妃”实在没法做搭档。
阿姨出处:
《南史·列传第三十四》:“母阮淑媛尝病危笃……子懋流涕礼佛曰:‘若使阿姨因此和胜,愿诸佛令华竟斋不萎。’”
第4章 宫宴前夕
姬淑柔一听齐德妃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嘟哝道:“她跟我不一样,那她是哪样?”
齐德妃道:“听说琅川向你阿爹举荐了不少人,那些人差事办得漂亮,你阿爹很高兴。你和子濯住在宫外,不妨四处走走,多认识一些人,遇到有本事的也留意一下。”
常清闻言一愣,忙去看姬淑柔。
“这我可学不来!”姬淑柔连连摇头,“阿姨忘了吗,小的时候,阿爹在宫中召见臣子,二姐就在旁边玩,阿爹也没说让她避开。她现在做点什么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我们这些姐妹哪里比得上?”
“你呀,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齐德妃知道女儿从小就怕她爹,可她既然开了口,就没有轻易放弃的道理。她将目光投向常清,想听听他怎么说。
“……”常清暗自叫苦,他身上虽也有个从三品的官职,但那只是一个虚衔,并无实权。他也不懂朝政,平日里只喜欢找几个乐师演练新曲。
难不成要让他推荐几个琴师鼓手上去,好让他的皇帝老丈人亲自给他盖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阿姨何必为难子濯?他和我都是一样的。”姬淑柔侧过身,隐隐将常清护在身后,齐德妃见了心里一阵好笑,难道她是吃人的老虎不成?
姬淑柔转了转眼珠,又问道:“对了,这事阿姨问过三弟了吗?等过了年,他也十三了,也算半个大人了。他是皇子,认识的人肯定比我多,还是让三弟去吧!”
齐德妃笑道:“我问你呢,怎么就扯到你三弟身上去了?你三弟还在跟着先生读书,离出宫开府还早着呢,哪能认识到什么人?难不成你是指,他身边那几个只会拉着你三弟调皮捣蛋的小伴读?!……我也不是要为难你,只是给你和子濯提个醒,看把你急的!”
“……”姬淑柔心里赌着气,不想说话。
齐德妃拉起女儿的手,低声说道:“你看看你,还和我撅嘴!我问你,往日里你总爱跟琅川较劲,怎么到了这事就直接认输了?莫非你也觉得,你始终比不上琅川,只能在那些小事上折腾折腾,权当安慰。……唉!都是阿姨不好,没能让你生在一个好肚子里。”
“阿姨……”姬淑柔一听,急得眼圈都红了起来,正要辩解,齐德妃拍了拍她的手制止了她。
“瞧我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快快忘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去蓬莱殿,免得迟了,让人笑话!”
齐德妃催促着姬淑柔夫妻二人上了步辇,一行人望蓬莱殿而去。一路上姬淑柔心神不宁地望着前方步辇上齐德妃的背影,很想跟她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迟疑间,蓬莱殿已近在眼前。
这座高大巍峨的宫殿就建在三仙池的西岸,分前后二殿,两座殿宇前后相连,中间只隔了一条长长的宫道。
蓬莱殿东面临水,西面出去就是皇宫的西华门,走出去便能出宫。
宫中宴会多半在这里举行,前殿坐着宗亲勋贵和文武百官,后殿则是后宫女眷和命妇贵女的位置。
齐德妃他们几个来到蓬莱殿的时候,后殿之中已是一片衣香鬓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