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边塞本气候究竟还是恶劣的,移植后的海棠不久便渐渐失去生机,成了枯枝败叶。
沉元却不信邪似的,得知风雪来临前还特地替它裹好了稻草。
丢在身侧的风灯被风吹出老远,摇晃不定的火苗在雪地里渐渐熄灭,沉元盯着那截枯枝的视线被黑暗阻断。
有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生起。
他到了边关后,每月都要写上几封书信寄往京城,送到周府去。信中所述并非要事,都是些描述边塞趣闻和嘘寒问暖的内容。周子却大约都有看,断断续续也回过一些。
上次收到回信已是一年前。那人实在是没心没肺,潦潦草草写了几个字:承蒙心系,亦愿君平安顺遂,勿念。
勿念,勿念。自己心心念念的就是他。读完信后,沉元生气地想把信揪成一团,却又舍不得,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将那信里的平安顺遂当做护身符揣在身上。
至此之后无论寄出多少封信,都像石沉大海一般,再无回音。
沉元一心只想回到京城去见周子却,质问他为何不回信。但军中作战却最忌讳急于求成,容不得慌乱。
那株海棠是他平定情绪时为数不多的慰藉之一。
沉元叹息一声,捧着枯枝回屋,同平安扣放置在一起,蜷缩在漆黑的夜里。
终于熬到了战捷回京,沉元迫不及待地率先打马入了城,直奔周府。
可哪里还有什么周府,他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又跑到隔壁李府去,将李家二老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告诉他周子却已经搬离了京城,具体去向不详知。
那人看似亲善,无情起来却也是真的是无情。
沉元失魂落魄地接受了事实,带着战功和兵权一步入主东宫,又继承皇位。
他想去找那个人,却分身乏术 。右相一直握着大权,搅弄朝堂局势,想将沉元控制在自己手里,鼓动大臣劝他纳妃立后,好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后宫。他一面忙着缓解战后民生问题,一面又要同程岚虚与委蛇,不断想办法明里暗里打压此人势力。
做皇帝不容易,在这纷乱复杂的漩涡里踽踽独行久了,他变得有些易燥易怒。为了防止自己变成史书里的暴君,沉元在宫里各处种了些海棠,抬眼就能望见,脑中就会浮现出周子却的脸,心情会好很多。
那日山中一瞥,沉元心中喜怒交加,一气之下把弓将一支箭射到周子却身旁,将那人吓得落荒而逃。可在小院里与那人近距离见面时,沉元心中所有怒火都被委屈浇灭,他只想抱着那个人不放,本想二话不说强制把他带回京念头也没了。
他想让先生接受自己,哪怕是软磨硬泡撒娇打滚。
说起来还多亏程岚狗急跳墙时派来的刺客,一剑捅开了周子却心里的那堵高墙,苦尽甘来。
仇恨、权利、荣华富贵这些同心爱之人比是如此的微不足道,沉元只想时时刻刻都能抱着那人,朝朝暮暮,永远也不分开。
先生太无情了
第23章 番外四
计较
超级无脑慎入
①
沉元退位没多久的时候,周子却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朝中奸佞已除,天下一片河清海晏的大好趋势,皇帝突然禅位给别人,这极其不合常理。沉元做皇帝的这几年民间对他的评价很好,都说遇见了明君。谁知会冷不丁突然换了皇上,一时间惹人议论纷纷。新帝刚刚即位,许是还不适应,治理地并不好,民间就爱常常拿他的政绩和沉元比。
周子却这一路上也听见了不少类似的怨言,心中不免担忧起来——自古坐到那个位置上又退下来的,不是死于非命就是软禁一辈子,哪有几个像沉元这样自在逍遥的。
拥护沉元的人越发多,周子却就越发不安。他白天想着这事,吃不下饭,晚上想着,亦是睡不着觉,有次夜里做噩梦,梦见沉元被押回了京,新帝说他谋反,要赐他毒酒喝。
周子却绝望的不行,先前沉元遇刺之事仍如骨鲠在心,他浑身冷汗地被惊醒,摸到身旁躺着好好的沉元才松了口气。
“嗯?做噩梦了吗?”沉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手握住周子却的手。
周子却反手将他的手握紧,那梦境过于真实,竟让他在听见沉元的声音后生了失而复得之感,不由落下泪来。
这眼泪滴到手背上,一下就把沉元给吓清醒了,他起身抱住对方,柔声道:“梦见什么了?”先生心大得很,除了那次遇刺和在床上动了情,沉元还没见他哭过。
周子却一直把这烦心事藏在心中没同沉元讲。
沉元前二十年过得不幸,现下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周子却怎么忍心再让他担心这些。
可沉元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叹了口气,哄着人睡下了。
不久后就要过年,刚好回京。除夕宴毕后,沉元单独去找新帝。
沉元仰目看着那久违的高殿,庄严巍峨地像一座金碧辉煌的囚笼,他忽然长舒一口气,轻松的笑起来,恭恭敬敬行礼,唤了声兄长。
新帝敛去了在臣子跟前的威严,走下阶来,气质变地儒雅随和。
“可你家那位可真爱操心。”新帝听完沉元所述,撇了撇嘴抱怨。
他们二人合力弄死程岚,早已约法三章过,一个要权,一个要自由,虽荒唐,但也是个不错的交易。
这兄弟俩的行事风格是如出一辙地令人匪夷所思——沉元本想讨一张字据回去,好让周子却放心,谁知那位把自己儿子领了过来,大手一挥交给了沉元。
“...”
周子却知道沉元把人家太子领回家后差点两眼一翻昏过去,那孩子才几岁,和初见时的沉元差不多大。
“先生好。”小太子脆生生地开口道。
还未等周子却应答,沉元就把小孩从他跟前挪开,自个走上前,抓着周子却的手笑道:“人质都给你领回来了,这回放心了没有?”
周子却一听就了然,原来沉元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愁什么。他眉头舒展,笑了笑,撩拨似的挠了挠沉元的手心没有说话。
②
他们在京城待不住,还未过完年就要走。皇上不顾朝臣反对,把太子捎在二人身边,说是要给太子见见世面,也可同周子却学书,一举两得。
周子却觉得皇上这波诚意表示地过于热情,他一时没琢磨透对方的操作,稀里糊涂地拐着人家孩子就上路了。
这一路上住的都是客栈,虽是上房,周子却仍怕养尊处优的小太子住的不舒坦,嘘寒问暖了许多遍,才反应过来自己枕边就躺着个做过九五之尊的人。
好在小太子皮实地很,一路上玩玩乐乐竟然十分开心。
沉元却懒得管自己那个便宜侄子,这日到了客栈中,自己推着周子却进了房,要请教一下先生白日宣淫是什么意思。
周子却试图反攻失败许多次后终于接受了自己注定在下面的事实...虽然沉元兴致来了也会让他看看在上面的风景。
还未脱完衣,便听见敲门的声音,小太子在门外边敲门边奶声奶气地叫先生。
“唔...我去看看...”周子却拢了拢衣襟,避开沉元的亲吻,看到对方不情不愿的表情,笑着亲了亲他的鼻尖,道,“晚上再说。”
小太子站在门外,见门哗啦一声从里头打开,以为是先生,谁知是他那个不近人情的皇叔,于是怯怯地往后躲了躲,又有些不肯示弱,磕磕绊绊地开口:“皇...皇叔好...先生...先生呢?”
周子却太招人喜欢了,沉元有些不开心,他挡着门不让小太子进去,扭头往后看了眼周子却,确认对方穿戴整齐了才让开道。
周子却哪里不知沉元的小心思,他心道自己真的把人宠过头了,于是嗔了他一句:“你同小孩计较什么。”
沉元不做声,心里却默默记上了一笔。
小太子初到民间,见什么都好奇,拉着周子却在大街小巷乱逛。周子却对小孩儿一向很包容,况且对方还是太子,更是对他百依百顺。只是下意识注意了些,可不能再把他带坏了,万一长成他皇叔那样的可就完了。
被周子却在心里念叨的皇叔本人正站在不远处,心里盘算着怎么教训人,他白天里有多不如意,晚上就要加倍地如意回来。
周子却果然被欺负了个惨,他一面求饶一面讨好,沉元假意哄他,边动边说:“再过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