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洁白抹额随着微风与他漆黑的长发相互交缠,翩跹纷飞。
我怔在原地,只愣愣地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才半叹半笑道:
“头发长长了呢……”
未等我细想,便听见一声稚嫩的叫声:
“哥哥,你的眼睛流血了!”
我低头看了眼那小姑娘,这才后知后觉地抬手将鲜血尽数抹到袖子上,并手疾眼快地在双眼四周扎了几针,止住了流血。
做完这一切,我有些紧张地又朝薛洋那边望了望。
――还好,小家伙的叫声并没有惊扰到他。
我们现在还不能见面。
且不说洋洋此刻对我抱的是怎样的态度,就算他可以不计较我原来不做任何解释并不告而别的一系列的可恶之事――我又怎么可能以这样一副诡异的模样去见他呢?
我现在如此落魄不堪,如果被他瞧见了,一定又是个不小的打击。
“你刚刚一定是看错了。”
我笑眯眯地对小姑娘说道,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以免她又喊出些什么话真的将洋洋引过来。
毕竟,卖糖葫芦的小贩与那个水果摊的距离并不是太远。
“睁眼说瞎话。”
书道在我脑海中如是评价道。
我想翻白眼,只可惜没有眼珠子,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就在这时,那个非同寻常的小姑娘又爆了句金句:
“现在是不流血了,可哥哥你眼睛上的布还是红色的呢!”
我宛若五雷轰顶,对于书道刹那间响起的嘲笑声充耳不闻,只将那根还未来得及咬上一口的冰糖葫芦塞到小姑娘的手里,道了句“送你了”,便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一头扎进了一旁昏暗的小巷子里。
因为――
我看见洋洋他要回头了啊啊啊啊啊!!
“放心,他没看见你。”书道将警报解除的信息适时地说了出来,还不忘贴心地加上一句,“你要是现在探头出去,还能看看他的背影哦。”
我立马扒着墙壁探出了脑袋。
那一抹白色飘逸的身影渐渐淹没在了喧嚣的人群中。
我松了口气,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也漫上心头。
――没看够。
想见他,想让他也看到我,可又怕他看到我。
“唉――”我隐没在小巷的黑暗中,长叹一声,余音未了,便又听见书道的调侃声:
“哎呀呀,说你是诡医的时候都没见你有这么大反应,怎的光看见了个背影,你就激动得眼睛都流血了?”
“我、乐、意!”
我真的很想横它一眼,奈何书道没有实体,我又没有眼睛,只得作罢。
不得不说,我所有的负面情绪在看到洋洋的那一刻尽数烟消云散。
――明明,只是一个背影啊,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呢?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想到这儿,我不禁弯起眉眼,轻笑着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样,看到他一切安好,我便心满意足了。
我雀跃地从集市两手空空地走出,又行了好一段路后,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我忘了再买一根冰糖葫芦了!:-X
还有,话说……洋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黑人问号?_?)
(接下来给泥萌开个上帝视角!!!)
书道对于正处于大脑当机状态的苌焱表示不屑,并回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一幕:
在苌焱逃进小巷里的后一秒,薛洋转过了身。
他的手中正灵活地转着一只精巧的匕首,两三下便将手中的苹果削去了外皮。
“已经不在了啊……”薛洋利落地收刀入鞘,唇边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语气软绵慵懒,仿佛是在低声述说着情话,“本来还想着把他抓起来问问阿焱的下落呢……”
他又随意地用目光扫过四周,“咔嚓”一声咬下一口果肉,好看的眉毛旋即蹙了起来,他“啧”了一声,撇了撇嘴,向着人群熙攘的方向缓步行去。
在不甚平坦的道路上,静静地躺着一只沾了些许灰尘的苹果。
有风自耳旁吹过,顺道带来了一句已经不甚清晰的懒散抱怨:
“一点都不甜。”
作者有话要说:洋洋现在已经不会一言不合就掀摊子了!
很大的长进有木有!
薛洋:作为奖励,把阿焱还给我。
作者菌:等等,我闺女什么时候是你的了?!
薛洋(笑容可掬):不是吗?
作者菌(不敢再皮):你的你的你的!
那个,借你们吉言,我真的卡住了(手动笑哭)
第33章 草菅
我的手有些发抖。
破旧的木桌上放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小瓷瓶,而孟彦正乖巧地坐在桌旁,等待着我下一步的动作。
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我刚离开集市不久――天都尚未显出暮色,就听书道疯了般在我脑海里嚷嚷:
“快,快回去!孟彦他娘不在了!”
“不在了?!”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震得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去否认道,“不可能,我留了药的,她的情况虽不容乐观,但也至少还可以撑上把个月的!”
书道轻飘飘地解释了一句:
“你说的那是离气数已尽无力回天的时间,可她这是人为的,自然不能当做正常情况来看。”
“人为?”我喃喃道,“……是谁下的毒手?”
“她自己。”书道言简意赅。
竟然是……自尽的。
“怎么会呢……”我目无焦距,却也终究是迈开了步子往回走,“孟彦,她还有孟彦啊……”
人都是稀命的,更何况,她还有孟彦这个牵挂在,怎么会,怎么能?!
我心神不宁,步伐也越来越快,到最后,竟是狂奔了起来。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之时,我终是气喘吁吁地冲进了小院,撞开了木屋的门。
然后,就是开头的一幕了。
我强笑着摸了摸孟彦的头,递给他一块糕点,哑声道: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姐姐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我按照书道的指示走到了一条水势汹涌的河边。
“她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我凝视着奔腾的河水,目色深沉。
“不错。”
“在……在她自尽前,发生了什么?”我闭上眼,不愿再看那不知吞噬了多少生灵的河流。
此地民风纯朴,到底是什么,令她如此想不开?
“唉?你怎么知道的?”书道啧啧称奇道,“她是被一些讨债的人羞辱了一番,然后……”
“够了。”我忽地出声打断它,“不用再说下去了。”
……人类。
哈,人类,万物之灵长的人类!!
当大家的处境都一样时,那么便会相安无事,可若一有因不幸而失足落入泥沼的人出现,那么他们就会露出本来的面目了――自以为高人一等,然后对受害者拳打脚踢,以满足自己可笑的虚荣心。
欺软怕硬,见风使舵,呵,哈哈哈,好,好一个万物之灵长!
孟彦的娘定是已经忍受了多年的欺压,遇上我后,对自己孩子的未来终于放了心,可是我答应带孟彦走的条件,是要等到她老去――虽然我信誓旦旦地保证了,她一去我便会知晓并回来带走孟彦,但她的心中,终究是不大相信的。
“与其等到自己死去,还不如趁着诡医尚为走远,自己结束生命来召诡医回来的好。”
反正,自己现在也已经……没有牵挂了。
我几乎已经可以完全想出那个可怜人在临死前的思想斗争了。
我……不该提出那样的条件的,若我不是那样得懦弱,若我可以忽视自己的心理阴影,面不改色地活挖出她的眼睛,至少,她现在还不会死。
是活着受煎熬,还是安详地死去,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更好的答案。
但既然孟彦的娘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我也只能选择尊重,然后,去认真履行自己的诺言。
“你很奇怪哎,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罢了,怎么就能把你的心绪搅得如此混乱?”
“……你不是人,自然不会懂。”我低低地回了句,声音微不可闻。
我为什么会有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
我想,应该是身为一个人对自己同类的不耻而感到羞愧吧……
不对,归根结底,应该是对洋洋的心疼。
世风日下,人心险恶。谁又能说谁比谁更干净、高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