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莫年的目光从叶闻流面上移到花枝上,含笑点头:“嗯。”
“好看!徒儿喜欢!”叶闻流拉人进了屋子,乙莫年的目光紧紧盯着拉着他的手,忽地唇角一勾,缓缓回握住那只手,“师尊,你看徒儿将这花枝插,在何处最好?”
“都好。”
叶闻流心里欢喜,上回师尊送自己花枝还是自己被空怨重伤之时。想起上回疗伤的事,他一张厚脸皮竟破天荒红了。叶闻流将花枝插进一只玉壶春,低头静静瞧着花枝上娇妍的海棠,声音低柔:“师尊,这花真好看。”
缠着纱布的手爱不释手捏着花枝,那是为自己挡剑所致。心里一暖,乙莫年伸手轻轻拉过那只手:“该换药了。”
“这倒是,多谢师尊提醒。”叶闻流没心没肺笑笑,跟着乙莫年在桌边坐下。
纱布一层层揭开,露出里面外翻的皮肉。乙莫年淡漠的心湖里掀起一层波浪,指尖似触非触拂过一寸寸伤口:“往后不准徒手握剑。”
叶闻流嘿嘿笑笑:“知道了。”
伤口上了药重新包扎好,乙莫年轻轻抓着叶闻流的手,没有半分想要松开的意思。两人的目光透过烛光对在一处,一双深幽如夜,一双明亮如雪。目光胶着一处,无端生出几分情意绵绵来。
抓着叶闻流的手收了收,更多的暖意透过碰触的肌肤传递给彼此,叶闻流同那人对视半晌还是率先败下阵来,有些扭捏地错开了视线。
素颈细长,肌肤成雪,有些晃眼。
乙莫年下意识将叶闻流拉近少许,喉结动了动,凑在他耳边道:“夜深了,早些歇息。”
两人几乎贴面,叶闻流下意识侧头,入目的是温润的眉心,清俊的面容还有浅笑的深眸。
两人挨得极近,只要其中一人稍微往前挪出半寸,便能碰在一处。
乙莫年深幽的目光从叶闻流眉眼滑到鼻唇,最后定格在他眸间。乙莫年没有动,只是瞧着,硬是将叶闻流瞧得面红耳赤。
实在熬不住,叶闻流低低开了口:“师尊,在瞧什么?”
“没什么?”乙莫年干脆收了那灼人的目光,起身往外走去,“早些歇息。”
房门阖上,叶闻流侧脸望着房门,眸色喜中带怯。
师尊他……什么意思?
在这竹林待了小半月,两人也算过得舒心惬意。
清晨的阳光懒洋洋落下来,停在海棠树梢,春意浓重。
“闻流。”乙莫年站在院里轻声唤道。
绿屏花翠中,叶闻流直起身子,晃着手里的木桶笑得欢喜:“师尊,徒儿在这儿呢!”
那双明亮的眸子似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总在无形中左右着他的喜怒,乙莫年自是没能压住上扬的唇角:“为师有话要同你说,过来一下。”
“是,师尊!”
叶闻流拎着木桶跑到乙莫年跟前,额角腾着细汗,脸上挂着泥污,像只刚刨过洞的老鼠。乙莫年伸手替他擦掉脸上的泥污,又去擦他鬓边的汗水:“怎的把自己弄成这样?”
灿亮的小脸,迎着晨起的日头,扬起个傻笑:“弄脏了有师尊帮忙擦,真好。”
擦汗的动作顿了顿,乙莫年没再多说什么,继续擦完剩下的泥污,转身往凉亭的方向去了,嘴边的笑没有撼动半分:“可想学画画?”
叶闻流本来朝着师尊的背影傻笑,听了乙莫年的话立即屁颠儿屁颠儿迎了上去:“好啊,好啊!”
晨光斜斜照进凉亭,在青石板上投出两个状似依偎的影子。
叶闻流站在前面,乙莫年挨在他身后教他握笔着色。春风徐徐,轻柔的发丝不断划过乙莫年的脸颊,痒痒的。
“师尊,这样画对么?”叶闻流在生宣上描出几朵海棠。
形状怪异,颜色不匀,嗯,的确不怎么好看。乙莫年勾唇,握着叶闻流的手重新将海棠重新描画一遍:“这样好些。”
“对!还是师尊画得好看!”叶闻流兴致很高,他侧头去蘸墨汁,微扬的发丝随风贴上乙莫年的唇。
发丝软腻,夹着些许春日的气息。乙莫年伸手想去握住那丝柔情,谁知刚一抬手,发丝又随风飘散开来。
心里有些失落,抬头瞧见那人一脸餍足的笑,乙莫年又跟着勾了勾唇。
春明花娇人正好,实可匀墨入画矣。
暮春的风即使入了夜还是暖乎乎的。
叶闻流站在檐下,看着一院的花团锦簇怔怔出神。
去年,同样也是暮春时节,父王将他送上无垢天。
那时自己还是渌州小霸王,也是个枉听父教的不孝儿。如今已是判出无垢天的仙门死对头。
叶闻流无奈扯扯嘴角,心中感叹还真是世事无常。
院子里忽地起了风,比之方才更凉了些。
叶闻流拢拢衣袖,双手抱臂,继续在檐下赏景。
风迎面吹来,这一次居然夹着细细春雨。
还是有些冷,叶闻流不由将领口拢了拢。肩上蓦地多出件外袍,他诧异回头,乙莫年正站在他身后:“师尊?”
伸手接住绵绵雨絮,乙莫年的眉眼也像是浸了水,清澈明亮:“下雨了。”
“是啊。”将肩上的袍子扯紧些,叶闻流也去接那春雨,“不知道渌州有没有下雨?”
指尖微僵,乙莫年收了手,垂眼看向叶闻流:“若是挂念,为师陪你回去看看。”
眼中扬起一抹激动的光亮,很快那抹光亮迅速黯淡下去:“如今回去,怕是不妥,算了,还是等过一段时日再说吧。”叶闻流蔫搭搭缩回手,依旧抬头看那纷扬的细雨,眼角的笑带着几分苦涩。
“回。”隔了许久,乙莫年淡淡吐出两个字。叶闻流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头朝他投来探寻的目光。乙莫年在他头上轻轻揉了两下,浅笑如春:“雨停了,就回。”
眼底的欢喜越漾越大,最后那欢喜溢出眼眶,淌了满脸:“师尊真好!”
凉风顺着衣领钻进来,叶闻流将自己又裹紧了些。
“外面凉,早些回去歇着吧。”
叶闻流抽抽鼻子,不知是冻得还是因为方才某人的话太过感人:“师尊,徒儿还想再待会儿。”
“好。”乙莫年撑开外袍,将叶闻流整个包住,远远瞧着像是身后之人将前面之人紧紧抱住,“为师陪你。”
感受背上乙莫年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叶闻流安心往后靠了又靠:“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叶承达:不孝儿,记得常回家看看呐!
第31章 秘密 隐藏十多年,果然嘴严。
高墙阔院, 庄严巍峨,岁王府依旧还是叶闻流记忆中的模样。
“师尊,你说父王他还会认我么?”叶闻流缩在墙角后头,目光顺也不顺落在那道朱红大门上。
乙莫年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判出仙门, 身载妖灵, 外人看来着实是个无比邪恶的存在。叶承达身为皇亲国戚,鲜少过问仙门中事, 可即便如此身为百姓之表率, 他也断不能同妖灵邪灵此等事扯上关系。
在这个仙门济济的朝代,一旦与妖灵扯上干系,就会失了民心。
“会。”
叶闻流低下头, 浓墨般的睫毛彻底掩去眼底的情绪:“徒儿觉得不会。父王对徒儿一向不喜,眼下徒儿犯了如此大的过错,他便会更厌恶徒儿了。”不然,也不会在母妃离开以后那般冷漠对待自己。
正午的日头直直照过来, 落在叶闻流面上。他眨眨眼睛眯起了眼,乙莫年伸手替他留出一方阴凉:“岁王不是那样的人。”
“是么?”叶闻流回头,眼圈微红,只是强忍着没有落泪, “但愿如此。”
乙莫年神色微怔,素日里叶闻流顽劣狂妄惯了,即使受罚也断不会轻易落泪。仔细回想,好像但凡涉及到他这个师尊还有家人的时候才会哭。这般想着,乙莫年心中暖融融的, 是春江融雪时的欢愉。
原来,他这个师尊竟是家人一般的存在么?
避免引人耳目, 待到天黑两人才从后门进了岁王府。
进了内院,两人隐在屋檐下的阴影里继续前行。
回廊曲折,灯笼明灭,叶闻流面上神色难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