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萌了个芽(26)

这是四年里,范文轩赚到的唯一一笔属于自己作品的编剧费,就是转手就被范恩祖掏空了。

范恩祖很了解他这个亲生儿子,也很擅长要挟他的亲生儿子。没有办法,四个儿子里,只有一个有出息,承担的肯定就要多一些。

花钱消灾,这是谢冬芽和范文轩不得已之的心照不宣。

范文轩能够顺利留校任教,是要付出代价的。陈校长和各位校领导都不想再次看到教师亲属大闹校园,大骂学生们的老师不付赡养费的狗血场面了。

又拍了一部挺有口碑的艺术片的涂山海,突然约谢冬芽一起喝下午茶。

谢冬芽有两年多没见到他了,但不妨碍他们俩再次达成共识。

涂山海夸谢冬芽,“你做得对,太对了,就要像你这样惯着他。好编剧不能随便下笔,创作就得积累。”

谢冬芽看着这位益发黑瘦的师兄,有点钦佩,“这几年,又给投资人亏了不少吧?”

涂山海哈哈一笑,“也没多少,我拍一部片没多少钱。投资人投资我就没打算赚钱。如果制片人是你的话,投资人就能稍微赚到点钱了。”

谢冬芽一点就明,问:“文轩能有多少编剧费?”

涂山海挑衅地反问:“编剧费是没多少,制片费也没多少。你和文轩接不接?”

谢冬芽说:“来,我们先聊聊故事。”

在这个下午,他们聊了五壶茶时间的故事,越聊越兴奋。最后击掌约定,这回还是像他们三人的处女作一样,谢冬芽做制片人、涂山海做导演、文轩做编剧。

但是,所有的兴奋在王康康给谢冬芽打的报丧电话后化为乌有。

人生的裂变,是无法预知的地震。上一刻你还走在明媚阳光下,下一刻你就粉身碎骨了。

谢教授的葬礼,承办方不是他的亲属,而是他曾经任教的大学。

决定是谢逢春和他亲妈做的,由王康康和学校联系后,谈下了委托。并且建议在办谢教授葬礼的同时,还要办一个谢大师和谢教授父子俩的文学纪念展览。

这样一来,生荣死哀的葬礼基调就被定了调。王康康和谢逢春母子都需要这个调。

谢冬芽内心是极不同意这么做的。她亲自去找王康康做最后的挣扎。

王康康说:“我呢,会参股你叔叔的公司,把我公司今年开的三个项目放到你叔叔的公司里,把你爷爷和你叔叔的IP放到我的公司里。这样一点六亿的对赌就可以完成了。”

谢冬芽冷冷地问:“这就是你给我爷爷的两个长篇小说,我叔叔两个剧本的估价吗?他们一辈子写的故事,只有这四个了。”

王康康说:“如果对赌金额完不成,你婶婶和你堂弟就要赔一个亿。”

谢冬芽急了,“但你也不能签八十年版权期这么离谱吧?八十年后,你我都不一定在这个世界上了。”

王康康笑笑,打了个哈哈,“你也说了,我们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就不要管我们管不到的事情了。”

在“谢”姓之下,谢冬芽不能不让自己不管。这是基因决定的。

她去四合院探了一次婶婶。

婶婶鬓边戴着白花,一边啜泣一边重新握紧了谢冬芽的手,“冬芽,你知道吗,如果一点六亿完不成,我这个四合院就要没有了。我和逢春又去哪里落脚呢?”

谢冬芽松开了婶婶的手。

她走到前厅里,看着已经被框进了黑相框里的叔叔。

祖父辞世二十多年来,在这个家里,唯一支撑着“谢”姓的,只有叔叔一个人。

谢冬芽给叔叔上了一炷香。

“叔叔,这些年您一个人撑得很累吧?我们所有人都太没有出息了。”

黑相框里的叔叔慈爱地看着她。

谢冬芽跪下,磕了三个头。

“叔叔,您辛苦了。”

这晚,谢冬芽窝在范文轩怀里哭了很久,范文轩紧紧抱着她,一直没松手。

到此时为止,她在范文轩身边一共哭过两次,两次都是因为谢教授。

她说:“叔叔公司开了这么久,都没把爷爷和他自己的版权算进公司资产,他不会同意他们的作品变成抵债的资产。”

范文轩问她,“冬冬,你想做什么?我——”他语塞了。

那一瞬间,谢冬芽明白了范文轩的语塞是源于何。他想问的其实是“我可以帮你做什么”,但他明白,他对此无能为力。

谢冬芽搂紧范文轩,有一种难言的痛苦,就是此刻的无能为力。

在葬礼前,谢冬芽瞒着所有人,去见了投资公司的人。她和他们从白天唇枪舌剑到黑夜,又从黑夜苦苦哀求到白天。

当她虚脱地自人家的办公大楼里走出来时,看到范文轩等在门口。

他在这里等了她一夜。她知道,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但范文轩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脱下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他身上的温暖传导到她的身上,暖到她的心头。

她说:“师兄,这是我们家的事情,会解决的。你不要担心。”

范文轩突然狠狠抱住她。她耳畔就是他急促的呼吸。

她知道他有话想说,所以她顺从地等着。

一秒钟,两秒钟,一分钟,两分钟……时间在急促的呼吸里流逝,直到他终于平复下来。

范文轩终究是什么都没有问。

在他怀里的几分钟里,谢冬芽很害怕。她怕他真的追问她什么,因为她知道叔叔去世以来,他内心深处的无能为力。

这样的无能为力,会挫伤他的自尊。而她不愿意这样。在平等的开放的关系里,互相连累的情况不应该发生。

也许是不知道该如何互相安慰,谢冬芽和范文轩也只能在黑夜里藉由互相深入对方的身体,试图瓦解掉心中的不安。

但是不行,将自己赤裸裸袒露在对方面前,情绪反而无法克制。

在范文轩有力的冲刺里,谢冬芽凭借他的力量,有了哭泣出来的理由。就像她生范亦可那天一样。

最后,谢冬芽听到自己零碎的啜泣声中,迂回着范文轩低沉而无奈的声音。

“冬冬,如果我能保护你的话……如果……”

在准备办成博览会的葬礼仪式之前,谢冬芽把两位祖母约在了一起。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除了参加谢大师的葬礼,从不见面的两位谢夫人,这次又因为谢教授的葬礼见了面。

虽然都已届八十高龄,她们依旧精神矍铄,耳清目明。

谢冬芽看着面前这二位长辈,不免想起小时候从她们手里永远只能拿到谢逢春一半的压岁钱。

这次她要求有点强硬,心里也有点没底。

“作为谢家的人,必须保护好叔叔和爷爷的作品,授权给合众传媒八十年的方案,我不同意。合众传媒不具备开发二位在文学史上留名作品的资格,我们家也没到要靠卖版权才能求生的阶段。”

合法均分谢大师版权遗产的两位谢夫人的表情纹丝不动。

谢冬芽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讲下去。

“我已经和叔叔公司的对赌方达成共识,把爷爷和叔叔的版权抵押给他们四年,将对赌协议延长四年,约定了新的对赌金额。”

两位谢夫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显然她们对此很意外。

“我希望两位祖母能够同意并安排我入职叔叔的公司,我会和合众传媒达成良好的合作关系,让叔叔的公司顺利完成对赌。如果完不成,剩下的债务由我负责偿还。”

谢冬芽的亲祖母,倾身过来,“芽儿,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谢冬芽平视着祖母,“知道。我们家必须得有人出面处理这件事。这是我们现在面临的现实。”

谢逢春的亲祖母自谢冬芽开始说话起,就一直端详着她。她同谢冬芽统共没有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

在听完谢冬芽说的这番话后,她垂下眼睑,优雅地站了起来,朝谢冬芽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冬芽没有客气地去做虚扶的动作。

谢逢春的亲祖母抬起身来,“我实在是没有想到,最后替谢家保住尊严和体面的,会是冬芽。”

当两位祖母把和谢冬芽商定的方案,通知给婶婶和王康康时,最后加了一句。

“我们已经立了遗嘱,我们手里的版权,由冬芽继承。”

这句话雷霆之重,盖棺定论,谢逢春在“谢”姓之下,已再无继承资格。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