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加上这一句,倦收天也莫名,只是看她好似受了伤,他心中竟有几分挂念,他只当做是对恩人,对朋友的关怀,却忘了自己不是那种会主动关心别人的人,即便是原无乡,他也甚少出言宽慰。他不知道魄如霜是用自己的娲皇靖灵功体为他换回名剑,所以他也不知,魄如霜对他,竟然如此情深义重。
再赶回黑暗道,竟不见魄如霜踪影,倦收天并不是冲动的人,却在此刻心中一惊,急切的唤着她的名字:“魄如霜,魄如霜!”这不该是高傲沉稳如北芳秀的行事风格,但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慌了。
只是他把这份意料之外的慌乱,归咎于是对恩人的关心,是理所应当之事。他为何不早些明白,除了原无乡,他几时主动关心过其他人,原无乡是他的挚友,那魄如霜呢?
他四处找寻仍是不见魄如霜形迹,倦收天心中更是不安,苍白的面容在他心中反复浮现,他不明白魄如霜为什么要离开,越是猜测,就越是挂怀。直到他听闻魄如霜在论剑海养伤,他才心下稍安。与原无乡正式一决高下,他输了,却也并不在意,提醒原无乡银骠玄解有异后便匆匆去往论剑海评剑。
他并不乐于跟人分享自己的九阳剑决,也并不在乎论剑海名次这些虚名,但为见魄如霜,他都破例去做了,连原无乡也讶异,就算还恩,也不曾见他对其他人如此上心过。
只可惜,倦收天此时还是不懂,他没动过情,于是理所当然的将这份担心,想成是对知己恩人的责任,他欠得越来越多,心中难安,所以要偿还,要弥补,始终,他不曾想过亏欠感恩以外的可能。
九阳剑决排名第二,他终于再次见到了魄如霜,只是她身体虚弱,全然不似以往神采飞扬。见到他的瞬间,她似乎有些意外,也有一些慌乱,但他偏偏忽略了她眼中还有几分的欢喜。
他缓声问道:“你还好吗?”魄如霜眼神慌乱的起身:“我没事。”话音落,却一个踉跄,倦收天动作迅速的扶住她,这一次,她的脸离得格外近,近得有细微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他第一次,心中有了奇异的波澜。
原无乡夸张又识趣的先行离开,对于他的取笑,倦收天第一次没有反驳,这一点,原无乡注意了,他却没有发现。魄如霜有些反常道:“倦收天,我没事,不用一直扶着我。”倦收天难得取笑了一下她:“真不像你的个性。”魄如霜撇嘴,语气终于像往常一样,带着几分调笑:“你又知道我的个性了。”
倦收天扶着魄如霜坐下,见她好似受伤十分沉重,他凝眉道:“我知道你为我付出了庞大的代价。”魄如霜却矢口否认:“别做无谓的推测。”这种时候,倦收天却异常敏锐:“那你为什么离开黑暗道,不是叫你等我了吗?”语气带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抱怨,这份只对亲近之人才有的态度,他并未及时察觉。
魄如霜只道:“这点小事我自己可以解决,你不用未必分心。”如果倦收天更细心一点,不难发现魄如霜的转变,从执意向他表明心意到她竟然主动拒绝他的关心,其实十分的明显,可倦收天是个呆子,所以他并未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只是毫不婉转的向魄如霜说出了天罗子已死这件残酷的事,魄如霜悲痛之下脸色煞白,牵动伤势爆发。倦收天难得体贴的主动说:“我会取下玄嚣性命。”以此宽慰眼前人,“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去处理一个人。”
魄如霜伤得不轻,他眼神一凛,竟突然有了几分怒意:“你身上的伤,证实沉沦者的无可救药。”最终,倦收天以决战的方式终结了慕峥嵘的性命,原无乡语带揶揄:“好友,你的剑,似乎带着一丝怒气。”倦收天收剑,神色如常:“错觉而已。”
大战方歇,倦收天便为治疗魄如霜伤势奔走,经人引导,他得见一色秋,倦收天语气稍冷问他:“你对魄如霜到底做了什么?”一色秋却悠悠道:“是她牺牲了毕生功体,用一生瘫痪,换你此身复原。”
虽有准备,闻言仍是惊心,倦收天怔了怔,连退几步,伴随而来的各种沉痛,自责,如同巨石投海,直沉无底,更起狂澜。原来她付出的代价,比他想象的还要庞大,难怪她要离开黑暗道,难怪她在论剑海见到他时会慌张。
☆、寻魂
倦收天懊悔的心中,却莫名还有几分怒气,他已经,此生都再难还清对魄如霜的恩情,但他并不想一直欠人情,所以他只能努力偿还。最初的偏差越来越大,直到现在,他已经完全不曾想过除了亏欠以外,应该还掺杂了其他的情绪,被忽略的情感,直到失去之后才全数爆发,然而已经太迟了。
倦收天得知这件事后,心情沉重了许多,按照素还真的计划诛杀玄嚣之后,他几经辗转找到了非非想。论剑海要求若不能完全医治好魄如霜,便要收回倦收天亚座之位,拔除入榜,这些虚名他从不在乎,所以他答应得很干脆。
只是魄如霜的情况太过严重,连神医非非想也一时束手无策,倦收天只得先行离开,谁也不曾料到,这匆匆的一面,竟是最后一面!他尚来不及跟魄如霜再说上几句话,这匆忙的最后一面,是倦收天每每想起都会心痛的一幕。
几经波折,原无乡不知何故擅自闯入论剑海将魄如霜交给了森狱蜕变黑后,他正要前去营救,却得知蜕变黑后与魄如霜是姐妹的事。得知魄如霜无恙,多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倦收天专心投入正道应对三日同天之事,而后,便是素还真转交给他的信。
信不长,却写满了她的喜怒哀乐,最后她说,“你平安无事,我也平安无事,只是路不再相逢,千言万语,到头来只剩一句千万保重。从此以后,我们互不相欠,我的路,我会好好走下去。”
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明明他一直期盼她能放下对自己的感情,当得知她真的放下时,为何心中却会有失落。然而既然魄如霜做了决定,倦收天又怎会再去打扰她,一直记挂的人,到底没能再见上一面。
对于魄如霜的感情,不等他深思,突如其来的,便是魄如霜的死讯,再回想过往种种,才惊觉他们相处的时间,竟是那样的短暂。而那短暂的时间里,有一半,是她在付出,他在逃避,另一半,尽是恩怨纠葛。欢愉的时光,似乎只有交心的那三日,原来她喜欢他的这段时日里最快乐的时光,只得三日。
说来可笑,当他正在经历的时候他不懂,当失去了,历历往事,他却终于看透了自己的心。原来他那样急切的想要偿还她的恩情,只是想要与她站在同等的位置上相交,原来,在她扑进他怀中哭泣的时候,他就已经动了心。
倦收天在墓前站了许久,素还真无言相伴,最后,只听见倦收天轻声问道:“素还真,你可曾有过执念?你可曾有过追悔莫及之事?你可曾有过堪不破的魔障?”
素还真浅叹一声:“有过,吾也曾逃避现实,也曾执迷不悟,也曾自责悔恨,所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再拦你,只望你好自珍重自己。”倦收天一声:“谢谢。”轻似云烟飘散风中。
流血的手再度抚上魄如霜的墓碑:“我逃避了许久,才终于找到答案,我希望你能亲耳听到我的回答,魄如霜,对不起,冒犯你了。”再度徒手掘墓,素还真站在不远处,又想起当初屈世途的话来,“叶小钗已经死了,你到底还在期盼什么?”“你真是心魔成疾药石无医。”如今,倦收天与他当日并无分别,原来他当初,也是这般痴迷不悟。
倦收天小心翼翼的打开棺材,魄如霜安静的躺着,与以往英姿飒爽的模样相差甚远,她该是一直快意江湖,是他累她满身红尘。他的手鲜血淋漓,不能触碰眼前之人的脸,是素还真助他,将魄如霜带回了翠环山。
魄如霜被牧神重伤天灵,灵识早已飞散天地,而散出的魂灵不出三日便会归于黄泉,从此以后转世轮回,世间便再无魄如霜此人。若要复活,第一步便是要将她飞散的魂灵聚齐,倦收天得素还真的帮助,带着一盏净灵灯四处奔走。
然而天地茫茫,魄如霜的魂灵不知会散于何方,素还真曾指点他,已死之人的魂灵会回到生前眷恋的地方等待消亡。他前往湖海星波,那里果然如她所言美不胜收,突然忆起她曾带着两分骄傲的话语:“此地名唤湖海星波,是我修仙之处,无论昼夜,诸芒入波,皆碎如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