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屹笑了笑:“何粮官想的倒是周到。”
他松开手,往后一步,秋鸿光便猛地扬刀挥下,削铁如泥的长刀划破麻袋,金黄色的粟米从缝隙中迸裂出来,后面夹杂着一些灰色,在后面,则全都是黑灰色的石块。
蹦蹦蹦,石块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何粮官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那些小石头摔在他脚下,夹杂着金色的粟米。
秋鸿光怒极,刀尖逼在他头顶,厉声喝道:“你让士兵们吃着这个去打仗?!”
霍小满也愤怒至极,一想到士兵上阵杀敌,舍生忘死,身后的辎重里装的却是石头,便感到浑身血液冰凉。
何粮官浑身发抖,事情已经暴露,他绝无活路。想到这里,何粮官眼睛一闭,就要往秋鸿光的刀刃上撞去。霍屹眼疾手快地把秋鸿光拉回来,一脚将粮官踹翻。
他来这里,并非是怀疑何粮官,只是以前的经验太过于惨痛,至今无法忘怀。然而他只是随便过来看一眼,便发现了问题——如果没有这一时兴起,等粮食运送到西河边郡,再运送到大漠,就无可挽回了。
等等……如果运送到西河边郡再出问题,那么被怀疑的对象就是西河边郡了。
霍屹吩咐道:“去看看其他的。”
秋鸿光动作飞快地切开几个麻袋,上面都是金黄色的粟米,下面则是或多或少的石块。
何粮官最多贪污受贿,缺斤短两,还不敢做这种偷天换日,移花接木的事。这事是针对西河边郡,还是针对所有出战的将军,或者是大司农?
霍屹对身后的霍小满说:“你去通知拢方铁骑骁骑将军李仪,让他去检查粮仓。”
霍小满领命离开,那何粮官心如死灰,颓然地坐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何粮官何必急着求死,此事关系重大,不是你第一个人能做出来的。”
何粮官结结巴巴地说:“此事……是我做的。”
“那剩下的粮草呢?”霍屹问:“凭何粮官一人之力,将五千石粮食尽数换成石头,而且是在一个月内,何粮官可否告知,你是怎么做到的?”
何粮官汗如雨下:“我……我……”
霍屹让其他小兵把何粮官绑起来,随后关闭粮库,不让任何人进来。这件事还需要瞒住那些战士,否则会对士气造成致命的影响。
秋鸿光问:“现在怎么办?”
霍屹沉声道:“不能因为此事耽误出征的时间,先等李将军那边的消息。”
霍小满很快就回来了,他是和李仪一起来的,李仪看到地上散落的石块,腾然大怒,上去狠狠踹了粮官一脚。
霍屹问:“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李仪啐道:“昨晚粮草就运走了!”
霍屹眉头一紧:“那快去追。”
“已经让人去追了。”他拔出刀来:“狗日的,等追上去如果有问题,老子砍了他!”
霍屹:“先不要打草惊蛇,也别让士兵们知道,等你的人追上粮车再说。至于这几个粮仓里的兵,先看管起来。”
李仪本来怒火冲天,但看霍屹神色冷静,慢慢地也平静下来。
在出征前发现这件事,总比在大漠发现要好。
他们回到军营之中,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照常操练。第二天,一小队人马从粮道上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军营,那些都是李仪的亲兵,他们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拢方铁骑的粮官。
李仪的亲兵说:“昨天晚上,我们追上了粮队,这贼小子还不让我们检查,袋子里面果然塞的是石头,我们让粮队暂时停下,把他抓回来了。”
那粮官被打的看不出原本模样,这些粮官并不是他们安排的,情况紧急,他们能把亲兵和几个校尉调过来就很不容易了。
李仪忽然问道:“这事你通知赵平安和慕容远没?”
霍屹:“我认为他们没事。”
“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粮官,都是自己人。”
李仪反应了一下,赵平安原本是北将军,手上的骑兵也全是北军里挑出来的,对他来说,就是在自己手里挑人。而慕容远是太尉慕容安的儿子,掌管军中一切事务。
“这件事……和他们有关?”李仪不由自主地问。
“不一定,这对他们没有好处。”霍屹道:“这件事不能在军营内部解决,咱们去禀告皇上。”
李仪翻了个白眼:“就是说我还不能亲手杀了这两个挨千刀的。”
“对咱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按计划行军。”霍屹说:“还有,那些替换的粮食去了哪里?我仔细看了一下,被替换的都是人吃的粮食,那些马吃的草和豆饼,麦麸这些饲料,都没有被换。”
这么大的粮食量,谁吞的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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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长安紫薇
长安内城一处府邸之内, 临近晌午,有数十人聚集在厅堂之中,香炉之中点着缥缈悠远的香,那些人围着香炉而坐, 高谈阔论, 脸上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是太中大夫高恭知的府邸, 为先皇所赠,在其中聚会的, 也是一众中大夫与谏大夫。为首的正是太中大夫高恭知, 前几日他的同僚刘辉在廷议中站了主和派,认为大越当以理服人,不可与匈奴大动干戈。廷议结束后, 刘辉当即被任命都尉,去边郡守鄣,如今将近两个月过去,边郡已经传来消息, 匈奴来犯,刘辉被砍下了头颅,尸体挂在城墙上。
这件事还不足以让高恭知忧虑,今日休沐, 这些大夫集中在高恭知家中,是为了皇帝所颁布的诏令,名为《监察令》。《监察令》对边郡各郡守每月政务提出了严格的要求,而关于朝廷各官,则规定了各项事务的完成期限, 并且需要记录在案,交由中朝尚书令进行判断, 根据朝中政绩进行奖惩。而尚书令要求朝中所有大臣,在三月初之内交出一份政论,关于如何看待政事。
中朝为皇帝新设部门,尚书令是主和派的公孙羊。任何人都知道皇帝是想要北伐的,公孙羊反对北伐,却仍然能做尚书令,让朝中一众大臣摸不着头脑。
“那公孙羊是个什么东西,出生农户,长□□诈,心思叵测,居然也能被陛下重用?!”一个中大夫愤愤不平,这些读书人都是从世家中出来的,其利益与世代不倒的世家绑定,认为朝中大臣皆需由世家贵族中选出,对平民出身的公孙羊极为排斥。
各世家之间利益牵连,或许会有矛盾,但无论如何,他们要统一维护世家与文人的特殊地位,公孙羊的出现让他们感到不安。
“陛下恐怕是遭此人蛊惑……”另一个中大夫颓然道。
“难道咱们以后的前途,还要控制在此人手中不成。”
“陛下新设中朝,公孙羊为尚书令,这尚书令的权力有多大,全看陛下的意思。”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又有人说道:“中朝不止公孙羊一人。自从陛下颁发《求贤诏》,紫微宫门庭若市,有许多人被封为侍中、左右曹、散骑常侍等等。”
“都是些不足为道的小人罢了。”
“如今陛下问事,先中朝再外朝……”
“陛下糊涂啊!”
有人冷笑道:“那公孙羊不过一介农夫,何曾有过处理政事的经验,他有什么能力,凭他也能审阅诸公的文章?”
一群人极为愤慨,批判《监察令》和中朝机构,厅内嘈杂无比,那一缕洁白的暖香也被搅弄得晦暗混沌。众人讨论半天,有人断然道:“在下绝不写这奸忠媚上的东西!”
其他大夫愣了一下,说:“我也是!”
“胡君说的有理!”
“我也不写!”
他们说着,将目光转向了高恭知。
“此事违反祖制,万不可行!历朝历代,先古圣人之制,何曾有这样的先例!”高恭知凛然说:“陛下此举,恐乱我朝纲,吾等齐名上书,必然要废除《监察令》,还朝廷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