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是凡太子。
凡太子从圄犴走出来,迎面遇上天子和太傅,恭敬作礼说:“廖拜见天子,见过太傅。”
姬林点点头,说:“凡太子,这圄犴之中,因何喧哗?”
凡太子面容十足平静,甚至还带着一点点微笑,说:“天子有所不知,此乃山戎俘虏受刑之声。”
姬林立刻醒悟过来,山戎俘虏,这说的不就是昨日押解进来的山戎将领么?祁律将山戎将领交给周公黑肩处置,这山戎将领和黑肩又有杀弟之仇,按照黑肩的秉性,绝不可能让山戎将领好过一星半点子。
祁律挑了挑眉,说:“凡太子如何也在圄犴?”
凡太子微微一笑,笑容温柔至极,说:“回太傅的话,廖其实是来圄犴医看伤患的,不瞒我王与太傅,这山戎俘虏刚刚受过……宫刑,失血过多,有些虚弱,旁的医师束手无措,因此廖便来医看医看。”
天子:“……”
天子昨日还是小土狗,听祁律说了一句宫刑,没成想周公黑肩真的接受了这番提议。
如此想来,刚才那惨叫之声,也便可以理解了……
凡太子说:“天子与太傅若无其他事吩咐,廖便先退下了。”
姬林点点头,挥手说:“退下罢。”
凡太子离开,姬林与祁律便进了圄犴,虽凡太子早一步给他们打了预防针,但迎面而来的血腥气瞬间将食合中毛血旺的香气掩盖的干净,姬林不由挥了挥袖袍,想要驱散那腥臭的血气。
“啊——!!!”
“住手!!”
“黑肩!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还未走近,便听到了山戎将领的惨叫声,还有诅咒黑肩的声音,伴随着黑肩的笑声,黑肩的笑声很轻,但在阴暗的圄犴中,莫名掷地有声。
黑肩的声音幽幽的说:“不得好死?是了,我黑肩一辈子没做过甚么好事儿,早就知道会不得好死,不过无妨,便算是我不得好死,你放心罢,你也是看不到的……因着,你会死在我前面儿。”
圄犴的牢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虢公忌父第一个看到了天子与祁律,立刻躬身行礼。
虢公忌父负责押解俘虏的事宜,他又十足担心黑肩,因此便一直守在这里,从昨日晚上到现在,黑肩没有离开过圄犴,虢公忌父也没有离开过圄犴。
虢公一身黑色介胄,站在血腥的圄犴之中,死死拧着眉头,脸色也十分沉重,眼神中还闪烁着一些不忍。
是了,不忍……
但虢公忌父不忍的,绝不是山戎俘虏。说白了,虢公这个人虽没甚么坏心眼儿,为人也实诚的很,但他总归是上惯了沙场的将军,对于这些流血的刑罚早就见怪不怪了。
因着这些,虢公忌父不忍的,并不是山戎俘虏,而是周公黑肩……
从昨日夜里开始,黑肩就留在圄犴,一刻也没有离开,不眠不休,他虽然一直在笑,看起来大仇得报,畅快淋漓,但其实虢公忌父看得出来,黑肩心里还是十足难过,因为无论黑肩做甚么,他的弟亲都回不来了……
黑肩并没有看到天子和祁律走进来,虢公忌父站牢房的门口,面容十分阴沉,深深的叹了口气,说:“太傅的法子素来多,还劳烦太傅劝一劝周公,周公如此也不是个办法。”
祁律点点头,走过去,说:“周公。”
周公黑肩这才看到了天子与祁律,有礼有度的作礼,和平日里几乎没甚么区别,罢了黑肩还微笑的说:“太傅为黑肩想的法子,当真好用得很,这山戎俘虏受了宫刑,老实多了。”
黑肩脸上挂着笑容,笑容却异常的苦涩尖锐。
祁律只是提起食合,说:“周公,律今日一早,特意做了这道膳食,准备来祭奠黑背将军。”
周公黑肩的面容一僵,似乎是因为听到了“祭奠”两个字。
虢公忌父本想让祁律安慰一番黑肩,哪知道祁律这么大咧咧说出祭奠黑背的事情,虢公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天子拦住,姬林冲他摇摇头。
祁律没有再说话,而是打开食合,食合里的菜色很简单,一豆稻米饭,盛得满满的,直冒尖儿,剩下便是一大豆毛血旺。
这是……
黑背最喜欢的口味。
黑肩看到菜色的一瞬间,猛地愣住了,随即脸色慢慢龟裂,笑容干涸在脸面上,那浓浓的悲伤,好像溃脓的毒液,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有句话说得好,“溃痈虽痛,胜于养毒”……
黑肩感觉眼眶很酸,又很痒,有什么夺眶而出,顺着面颊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断了线一样,怎么也抑制不住,是眼泪。
祁律淡淡的说:“有劳虢公,带周公去歇息罢。”
虢公点点头,黑肩也没有拒绝,真的被带出了圄犴,休息去了。
黑肩去休息,但是天子不能休息,虽然山戎头领已经被他们抓住,但是沛丘之上还有山戎的余兵,需要一网打尽。
天子与祁律从圄犴出来,很快进了幕府营帐,着急了众多卿大夫,准备廷议一番,该如何铲除沛丘山上的余兵。
姬林坐镇在幕府大营之内,卿大夫们纷纷入席,等人来齐之后,却听到“哗啦——”一声,营帐帘子又被打了起来,有人从外面走进来。
众人一看,竟然是周公黑肩,卿大夫们惊诧的看着黑肩,没想到黑肩竟然来参加廷议,众人都以为黑肩丧弟悲痛,应该无法参加这次廷议了,哪知道黑肩从外面走进来,面容虽有些疲惫,却异常的坚定。
姬林看到黑肩,只是说:“周公来了?那就入席罢。今日寡人与各位在此,便议一议该如何对付沛丘之上的山戎人。”
黑肩立刻站起来,说:“禀天子,山戎人余孽必要抽薪止沸,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黑肩并不是气话,也不是记仇,事实就是这样,由余也是如此看法,立刻站起来应和说:“天子,卑将附议。”
姬林早就有心铲除山戎,难得卿大夫们一致,剩下的便是如何铲除山戎余孽。
有卿大夫站出来举荐,说:“我王,齐国公孙乃是土生土长的老齐人,想必对沛丘的地形十足熟悉,比咱们这些洛师之人熟悉的多,倘或齐公孙能带路引兵,山戎人必定不堪一击。”
公孙无知被点名,表情有些怪怪的。祁律的身份公开之后,其实公孙无知都没甚么心理负担,但如今公孙无知的叔父,齐侯禄甫突然去世,这会子突然变得不同了,公孙无知的目光闪躲了两下,支吾的说:“这……无知……”
他的话还未说完,突听“报——!”的声音,虎贲军大步从外面冲进来,一头热汗,十足匆忙,直接跪倒在地上,朗声说:“天子!!山戎传来的移书,说是……”
姬林皱眉,山戎人这会儿还传信过来,恐怕是想要垂死挣扎罢,冷冷的说:“山戎余孽说甚么?”
虎贲军说:“山戎人说,黑背将军并未战亡,正俘虏在他们手中,山戎人想要用黑背将军与天子会盟!”
第147章 代天子特使
“甚么?”
黑肩第一个站起来,他似乎顾不得礼数,猛地从席位上站起来,有些摇摇欲坠的看着那虎贲军。
虎贲军重复说:“山戎人说,黑背将军没有战亡!”
一瞬间真个幕府营帐都陷入了喧哗之中……
“黑背将军没有死?”
“这是大好事儿啊!”
“没有战亡?这如何可能?怕是山戎人在捣鬼罢?”
“说不准是山戎人的诡计!”
黑肩听到虎贲军的话,眼中显示闪烁着晶彩一般的光芒,但很快理智下来,说白了,周公黑肩就是这么一个理智的人,他的心里千回百转,眼目眯起来,似乎也觉得山戎人的话漏洞百出。
姬林蹙眉说:“传话的山戎人可在?”
虎贲军说:“回陛下,山戎人已经被扣下,正在营中。”
姬林微微颔首,说:“带上来,寡人要亲自提审。”
“哗啦呼啦——”很快便听到锁链之声,是虎贲军押解着山戎人走了上来。
那山戎人进了幕府营帐,被虎贲军一推,“哐”直接双膝一曲跪倒在地上。
姬林稳坐在首席之上,眯眼沉声说:“寡人问你,黑背将军之事,可是属实?”
“属实属实!”那山戎人的中原话很流畅,说:“周王放心,属实的紧!黑背将军并未有战亡,此时就在沛丘之上,我有证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