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报(49)

作者:姬二旦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赵檀望向李诏的眼,收了往日不经心的笑意:“他国外邦的王孙,不远千里求一门姻亲,你觉得有何所图?倘与我成婚,可也是受欺负?”

自古和亲重在一个“和”字,“亲”是一种形式罢了,实则与和谈并无差别。赵檀早就明白这一点,却也因李敏政获得意外之喜,像是已然自洽排遣了。

李诏知道自己失言,轻视李敏政,便也招惹了赵檀这位帝姬,更不小心表露出对赵檀的不屑,犯了自己的大忌。

“和亲则由宋室施与恩惠,而和谈还得付出代价。”李诏强行将话圆过来,把赵檀捧到“恩惠”的位置。

却不想赵檀眸色黯淡,嗤笑了一句:“宋金和议的代价是有多大。”

李诏不敢再多言忤逆,她知赵檀不喜其父皇赵适,亦不喜自己的父亲李罄文。而开禧三年的那一场和议本就是彼时还在枢密院的李罄文一手促成。吴曦叛逃自立为王后,赵适便无心北伐。远西王力挽狂澜,才在四川将那无耻之徒首级斩下。

*

察言观色后,李诏终于找准了空隙离开。

凉风吹得头疼,还没跨出几步,便被不知从哪里来的元望琛伸手拦下。

她瞧着眼前少年眼色清明,似不掺一丝杂质,猛然间口中发酸,并非因为方才吃的石榴还未到时候便被摘下,而是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寻她自然无他事,唯有容俪之案未厘清。

眼下天色还早,也是该领他去见一见冷宫里的韩贵妃了。

“今日大内颇为热闹,温州知州前来禀事,与远西、平南王妃还在宫中,你也进宫了,方才我还撞见了殿前司夏公事。”元望琛不晓得为何李诏脸色不佳,估摸着今日既然有求于她,便不好同寻常般刻意疏离。

“若他们皆在,我怕撞上什么人,被瞧见了。”李诏没什么兴致,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元望琛却似有备无患一般,领着她往东宫方向的长廊走去,让之稍等他片刻。而从赵玠宫里的偏房里出来时,李诏发现他已换了一套掖庭的衣服。

“你准备得倒也颇为周到。”李诏显然是有些惊异,不晓得他何时备上的,乃至于一时没回过神,想他若是内侍,便也太过卓尔了,端看着少年的这身宫服,李诏多了个心眼又问了一句,“没将不相干的人牵连进来罢?”

“放心。”元望琛摇了摇头,他晓得李诏担忧此事被其他人知晓,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往后若真被追究起来,怕赔人富贵,亦怕损人性命。

李诏事先打听过韩贵妃的住所,僻静且深幽,是接近玉津园的一处冷宫。是而兜转了片刻,便到了。

相较前朝,大殿建制规格已然从简,而今这处宫阙更是简陋。

或这儿本是与帝后大殿相去甚远的住处,此处人烟罕至,一路也未见几个宫人。即便来到了这个宫内,也全然不见服侍的宫婢。

唯闻空荡堂内一阵悠扬歌声,混着稀薄的幽兰清香。

女声凄清怆然,唱得叫人肝肠寸断。

闻声李诏与元望琛相觑,四目短暂相对,而又立刻各自挪开仿佛晃了神便会胶着在一起的眼。李诏拉着元望琛的手臂悄悄走近,却见一散乱着头发、眉目精致、面容姣好的妇人,正是韩方圆。

“韩娘娘?”李诏试着唤了一声平日对她的称呼。

李诏不知是不是自己恍惚生了错觉,只依稀辨得那双浓墨重彩的眼眸似是一霎顾盼有神,不见混沌。

可顷刻又不见了光彩。韩方圆只是呆呆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笨拙得以手指梳头,四处找不到梳子。

“韩娘娘,我是诏诏。”李诏小心坐了下来,挨着她的铜镜。

“诏诏?”她忽然笑了出声,好似满眼怜爱地看着李诏,却在对上她眸子的时候,突然打掉了铜镜,蓦然指着她鼻子大骂:“贱人!害我还不够吗?”

李诏似乎未曾料到是这么个反应,一时挪不开脚,亦未想通为何她是这般看待自己,分明平日里对她不差,而今却语出伤人。

下一瞬,元望琛及时握住李诏的双肩,将她悄然移开,而自己拦在了前面,以手臂挡了挡她那只尖利指甲的手,向韩方圆发问:“她是李诏,李罄文,李参政之女,你认清楚了么?”

韩方圆的手还这般举着,险些戳到少年细腻肌肤的脸孔。她眯起眼睛,瞧着元望琛,似是仔细端倪:“你是谁?”

元望琛喉口微动。

她骤然睁大了眼睛,猛地推开少年的腕口,一脸惊恐地向后缩:“容俪的鬼魂来索命了!救命!容俪的鬼魂!放过我罢!”转头看向李诏,又疯狂发颤,“两只恶鬼,两只恶鬼都来了!”

李诏心中悲戚,不晓原先顾盼生辉、明艳动人的佳人如何成了这副蓬头垢面的模样,却不得不耐心安抚,伸出手指,令她轻声。

第四十章 不疯魔???“来不及了。”……

“那日容俪是怎么死的?”少年望向缩在墙角的韩方圆,见她冷静了一些,又发问。

“她?她自己撞死的,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韩方圆的发丝垂挡在眼前,连忙摆手,眼神飘忽,又是被其他东西吸引去了注意力。

“好端端的,为何会撞死?”

韩方圆大声嘲笑:“大抵是悲愤羞耻,又或是推搡之间。我不是她,我怎的晓得。”

“因什么悲愤羞耻?”少年似是喉咙干哑,尽力而问。

而李诏在听到他的这一句话时,猛然抬头,无法不心揪。

至亲至爱之人,何以在他人面前是这副遭人诋毁的模样。设身处地地想,若她是元望琛,也不能理智如斯。

“她有夫有子,为何还要进宫来,受官家的垂怜?”韩方圆冷笑道,“无耻的又怎是她一人。”

少年面色晦暗,李诏心有恻隐,不忍见他如此,于是替元望琛问面前人道:“你与她,以及皇后又怎会起了推搡?”

韩方圆打了一个呵欠:“皇后?皇后是来劝和的。我瞧见容俪偷人,作为臣妾的不该禀明官家么?”

“偷人”二字如钉刺,一言既出则鲜血淋漓。

李诏不敢去观察元望琛的脸色,只是继续问:“韩娘娘,认得周馨么?”

她后知后觉一般地点了点头,“周馨……”忽地面容扭曲,“是她,是她带我去的兰芝堂!若非如此,我何以撞见那树下男女,又如何拾得衣物?”转过头看向元望琛,“又如何晓得那是容俪的外衫。”

“韩娘娘可知,周馨听令于何人?”

韩方圆立刻摇起头来,似是畏惧,又死死盯着李诏。

被这般的眸光盯得心惊,她却始终未得到一个答案。

“容俪的外衫怎会在那,树下的男女究竟是何人?”元望琛还是抓住她话中端倪,再逼进了一些。

“我当她只要是个男的,便都能委身,”韩方圆望入元望琛的眼中,“我没有错骂她!无耻!□□!臣子妻还装高洁?你说是情投意合,那么早十七年前做什么去了?为人妇还引诱他人夫婿?说再续前缘?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狰狞狂笑起来。

韩方圆笑声不绝,李诏见少年脸色煞白,顾惜他此刻心绪,不忍叫他再与之对峙。于是李诏拉了拉他的衣袖,道:“此地不宜久待。万一宫人回来。”

遂二人匆匆离开,然一路上少年一直愁眉不展。

“如今看来,周馨的死亦有蹊跷。容姨为何以头抢柱以证清白,或是有人陷害。”

“真的清白么?”少年眼色沉郁,仿佛砚池中浑浊的墨,将白日晕染。

他颊上苍白无力,像是被一个“耻”字腌渍,浇淋全身。从前那个元望琛素来不在乎他人目光,眼下他却退缩了。

怕了。

怀疑乃至动摇了。

李诏不知如何给予他人安慰,而她也无法彻底撇清做一个局外人,视若无睹元望琛心中的挣扎。少年与她不一样,李诏惯来习惯了扯谎,而元望琛自有心中清白,又如何能接受这颠倒的黑白呢?

因而究竟事实是如何,空口无凭,何况韩方圆神智并不清,亟需还原一个真相。

而李诏不明白为什么韩方圆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好像那个雨夜里的怒视自己的少年,恨不得将她剜刀见血。

那般的眼色让李诏只觉心口虚空无物。

出玉津园的小路徘徊曲折,却唯有这么一条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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