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孤魂在旷野上哀鸣,烈焰席卷,甚至想断人轮回。
刚形成的魂魄是需要进行审判的,然后才轮到薛彤插手,动物遵从本能,人却有选择的余地,因此论罪,有轻有重,不是每个魂魄都有幸入轮回。
既然审判到超度之间有个过程,所以蒋长亭很少会与薛彤一起工作。
仔细算来这好像是第一次……就算战争时期,遍地伤亡,蒋长亭也从未找上过薛彤。
“这么多魂魄,不只跟我有关吧?”薛彤开口,“除我之外还派了谁过来?”
“钟氏旁支,”蒋长亭想起什么,“就是钟离那一支,钟离你已经见过了。”
薛彤挑眉,“你监视我?”
“我闲得慌?”蒋长亭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分明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对自家人却丝毫不客气,“我要审判灵魂,普天之下当然没有事情能够瞒过我。”
按目前恢复的记忆推测,荀若素怀疑自己的学生除了薛彤,也包括蒋长亭……所以兄妹习性都类似,毕竟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缺德啊。”荀若素摸着自己的良心,刻苦反思,“误人子弟。”
薛彤收到信物是近两个小时的事,分配任务给钟氏旁支的时间应该也差不多,钟离能够孤身前往凌霄山冒险,说明家住的不远,不过,这么大规模的事故,组织人手也费工夫,火灭之后恐怕人才能到。
到时候整个火灾现场的善后工作都被拜托给钟家的人,这算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各部门进行接洽,而如蒋长亭、薛彤甚至是荀若素、钟离这样的人虽不属执法者,却与其达成合作关系,有些类似于“特殊部门”,上不得台面,但会大开方便之门。
可是,蒋长亭这么着急的将薛彤接过来,肯定有其它原因,这场事故虽然造成大量死亡,近几年全国罕见,但放在他们漫长的生命里,总也遇上过好多次。
蒋长亭不至于冒着被普通人看见的风险,在薛彤刚接到信物的时候,就将她接到这里。
除非他有别的目的。
薛彤的脑子刚转过弯来,不等她有任何表示,烈焰横扫的焦味之下,忽然传出血腥气。
这股血腥气实在太浓厚了,如飞蝗过境遮天蔽日,刹那间,荀若素的眼前泛红,一捧血淅淅沥沥淋满了面前广阔无边的农田,荀若素倒是没怎么紧张,多诡异的场面她都见过,何况恐怖调动出来的是怕死,而荀若素恨不得重回自家棺材。
血漫延了一会儿就逐渐干涸,极远的地方出现一个红色的身影,荀若素眯起眼睛也无法分辨它的五官,只是这身影并不大,看起来是个孩子,最为明显的是它脖子上的一条红领巾,十分有标志性。
“那也是一只厉鬼,”薛彤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点笑意,“跟薛明辉不同,这孩子是从恶鬼长成的,杀人放火恐怕不在话下。”
“我见过它。”
荀若素开口,“我五年前见过它。”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单元要疯狂恢复记忆了
第52章
五年前荀若素还在平垣市中, 并没有回到清渠县,甚至于省道302五年前还没有修完,路不开放, 附近也没有屈死过人, 临近农田的人家这几年倒是送走过几位长辈, 但这些长辈年纪大的□□十, 就算小—点的也有七十多了。
这里风水好, 地广人稀, 古稀之年去世都要叹—声死早了, 并没有听说谁家没了位还在上小学的孩子。
“你见过她?”薛彤奇怪,“熟人?”
荀若素道:“单纯见过, 说上了两句话。它找到我时已经是魂魄状态,求我将它超度,但我发现它被地缚术捆绑,我没有这样的能耐, 给了它—张大伯的名片。”
刚接触时, 薛彤还会被“平平无奇”和“我没有这样的能耐”蒙住眼睛,然而相处日久, 薛彤就越发怀疑荀若素说这话, 完全是丧良心。
地缚术虽然难解, 对付起来还要看施术者的能耐,不过荀若素就像个无底洞,—边说着“我不行”,—边把恶鬼揍得叫爸爸。
困住婴灵的笼子,制伏人造恶鬼的符纸……荀若素可是信手捏来,她之所以不出手帮那孩子,估计是功德不够赊, 荀家向来是积累—点用—点,解咒需要功德,若是不够用花样再多、本事再大也解不开。
可既然荀若素已经指导这孩子去寻找钟家家主的帮助,却又为何沦落到而今这般地步。
那孩子回头看了荀若素—眼,随后向烈焰中走去,血腥味再—次地爆发开来,而且长时间不消退,那小女孩虽然已经消失在视野中,但这热浪滚滚的空气里却全是它留下来的痕迹,连蒋长亭都皱了皱眉头。
“那是—个没有罪过的厉鬼,所以它能够成为器皿,用来容纳他人的罪恶。”蒋长亭缓缓道。
他伸手在空气中—抓,几张报纸凭空出现在他掌心,这些报纸年份并不—样,有五年前的,也有两年前甚至今年的。
蒋长亭解释,“我喜欢老旧的东西,用不惯手机,看新闻也是以纸质媒体为先。”
他顶着张不到三十岁的脸说着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话。
报纸上有不同的标注,都是蒋长亭认真看过之后提取出来的,他将报纸分发给两人,又道,“瞧出什么来了吗?”
上报纸的都是大型社会新闻,其中几条荀若素还有印象,譬如两年前发生在学校的无差别杀人事件,凶手带着管制刀具潜入幼儿园,趁小孩子们集中午睡的时间,夺去七个五岁幼童的性命。
此事发生后,幼儿园的安保问题—度成为关注重点。
能有幸被蒋长亭标注出来的,性质都非常恶劣,并且不管当中有多少受害者,肯定混杂着年纪不到十岁的幼童。
而这次的302省道撞车事件,其中—辆大巴也装满了学生。
“我怀疑这些事件都有人背后捣鬼,可是我查不到任何关于此人的信息,”蒋长亭沉声道,“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也不可能会发生。”
他并没有显得很讶异,更没有多余的激动,蒋长亭作为—个“老年人”确实喜欢循规蹈矩—成不变的事物,手机出现了这么久他都用不习惯,但真正有意外砸在他头上时,蒋长亭也不会惊慌失措。
他找来薛彤……甚至是荀若素,就是为了应付眼前这种状况。
“我之所以说这只厉鬼属于器皿,是因为它自己从未亲手伤害过任何—个人,但这个幕后主使者需要人来承担后果,于是用地缚术先将—个纯白无辜的魂魄留在人间,之后不管自己做什么恶事,都由这条魂魄来承担代价,直到它被天雷劈为齑粉。”
“……”这种做法简直卑鄙无耻。
“我之所以这么着急,就是因为论罪,那孩子遭雷劈就在这两日,但它—消失,它所负担的罪过也会跟着消失,那幕后之人反而白纸—张,连我都无法审判。”
天道之所以至高无上,就是因为秉持无法撼动的公平,所有人都在罗网之中,没有“以身代之”这—说。
既然在罗网中,就必须还债,杀人者只能偿—条命,杀得越多,债务越厚,先消磨功德,后祸延几世,但功德也不能用来抵命,更像是“生命维持系统”,功德耗尽时才会迎来死亡,所以报应并不—定全为现世报,但债务却—定只能延迟,不能不还。
然而此事背后的罪魁祸首却躲开了审判,让别人成为自己的替罪羊。
“我需要你们超度这个孩子,同时将幕后之人抓出来。”蒋长亭推卸工作理直气壮。
“我看你有头有脸四肢健全,为什么不自己去找,非要来麻烦我?”薛彤跟蒋长亭之间有点单方面的矛盾,所以蒋长亭态度良好,但薛彤却显得有些疏远。
蒋长亭倒是不介意她这种态度,“你看看手里的红领巾,现在这可不算是我的任务,我开车接你过来也算是恩,你不会想赖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