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卦(17)

作者:吹风成曲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知道你厉害,”荀若素无奈,“别大意吃了亏。”

本想提醒她加件衣服,然而这寮房里除了湿漉漉的被子就是一件单薄的防晒衣,薛彤最终将话吞下,没再说什么。

这场雪下得有鹅毛大,转眼之间院子里已经白茫茫一片,更像被晃动的水晶球。

明月高悬在树顶,荀若素穿过院子时,蝴蝶的振翅声都显得庞杂,槐树的影子动了动,想跟上陌生人的脚步,却听薛彤隔着窗户问了句,“你去哪儿?”

槐树的影子猝然收回,不再轻举妄动。

对面的寮房是陈槐月曾经住过的地方,因为主人的归来,白天还堆积在角落的霉斑疯长,木头的房梁上甚至孕育出了蘑菇。

陈槐月坐在梳妆台前,她的一张脸被当中裂痕错开,十七岁的姑娘,白皮杏眼,就是眼下有道清浅的疤痕,很明显,却也谈不上丑。

金红色的蝴蝶落在梳妆台上,忽然被股看不见的巨力撕扯双翅,从中间裂成了两半,蝴蝶栽倒,一半落于梳妆台,一半飘落在地,身躯抽搐着,竟从伤口处重新长出了翅膀。

一只变了两只。

剩下的蝴蝶跃跃欲试,都想给自己培育出双胞胎的姐妹。

陈槐月:“……”

荀若素:“……”

“以你的能耐伤不了我,除非你能就地变成恶鬼。”荀若素实在不想自家蝴蝶多上一倍。

“你别过来!”陈槐月的声音忽然变得嘶哑浑浊,她瞪着荀若素,“你要是再过来,我就吃了这孩子的魂魄!”

荀若素忽然顿住。

镜子里的陈槐月与她面前的这个稍有不同,魂魄通常没有影子,也没有办法在梳妆镜中成像,因此镜子中的陈槐月应该是另一样东西。

镜像的锁骨处烙着一个痕迹,是梵文的“回”。

“回”,永世不离的“回”。

这个字更像是诅咒,充斥着浓烈的疯狂和偏执,远不是字面那么浪漫。

镜像又道,“你们卦师只能渡,不能杀,我是陈槐月的一部分,你休想伤害我!”

蝴蝶在房间中乱飞,吓得她有点歇斯底里。

荀若素也不反驳,她将袖中剩下的十一张黄纸都拿出来,数钱似得掸了一下,镜像肉眼可见地犯怂,扁着嘴不敢再说话。

“我听说几十年前乡野之中有神婆,只要钱给的够,下蛊也行,咒杀也行,”荀若素站在陈槐月的身后,正对着镜子,“有时候‘穷’在‘报应’面前杀伤力更大,况且下蛊、咒杀,害人致死都只是从犯,给出财物的哪一方才是主谋,从犯量刑自然更轻。”

这些人就是钻了规则的空子。

按薛彤的话——“只有老实人才乖乖遵守规则,吃我们这碗饭的,哪个不是人精?”

镜子中的人没动静,它被荀若素戳中了过往。

第18章

镜面平滑干净,一张脸从中间裂开,荀若素并不畏惧,她的指腹按在镜面上,白霜以她的指尖为中心扩散开去,缓缓形成了一个数字“四”。

荀若素问,“你是生魂?”

人在活着时离了魂,这些飘荡的残缺魂魄就是生魂。

而离魂的人不是痴傻就是昏迷,也有可能变成个性格有残缺的疯子,不过后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小。

镜子里的人叹了口气,“都是报应……我那天去榨菜籽油,路上自行车失控,摔进了水渠里,当时离我下咒咒这姑娘不过半天,一缕生魂顺着轨迹附在了她的身上。”

若是附在活人身上,叫魂还能叫的回,可是陈槐月当天晚上就投了井。

“可是,我当时并没有咒她去死啊,”镜像委屈起来,“他男人哭着求着,希望我帮忙让老婆回家,说他老婆怀着孕跟野男人跑了,他什么都不要,就想要老婆带着孩子回来,我也是看他可怜,才接了这个活。”

越说越理亏。

她那个年代,从来是人云亦云,生死之事都小于家庭,跟别人跑了简直十恶不赦,该钉在耻辱柱上,任人唾骂。

原本坐在梳妆台动也不动的陈槐月不知被哪个字眼戳动,忽然开始用指甲狂抓梳妆台,木头被剐蹭,发出尖锐的刺响。

她生前的情绪就不稳定,死后更为极端,方才还静默着发呆,这会儿又大闹起来,恨不得将梳妆台给砸碎了。

荀若素也不拦她,甚至提议道,“梳妆台是梨花木的,贵又结实,拿手扒不开,建议搬起凳子砸。”

“……”陈槐月顶着张异常惨白的脸与荀若素面面相觑。

当有人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进行时,陈槐月又重新安静下来,所有的闹腾显得索然无味。

“寺院中都是和尚,就算有照镜子的需求,也不会特意打造梳妆台,这东西是你哥送的吧?”荀若素打了个寒噤,轻轻开口。

这一趟感冒是避免不了,只希望超度完这些魂魄功德深厚点,不至于病的过于厉害。

“情”字难解也不得不解,总不能让陈槐月一直困在这院子里,以现在的情况,院子也困不了她许久……陈槐月但凡能出去,一定会成为恶鬼。

但这个时代洪流中悲惨的故事荀若素听来听去,都不觉得“情”字能落在陈槐月的丈夫身上,死后,陈槐月能放下对他的恨,保留理智都很奇怪,就像是有一种更深更近的情感,压过了锥心刺骨的恨。

梳妆台是专门打造的,充斥细节,陈槐月有一条腿不方便都照顾到了,方才荀若素抚摸镜框时,还找到了一处雕花,刻着“赠与吾妹槐月”。

亲情也是情,看得出曾经的方丈很爱自己的妹妹。

说是出家入寺斩断尘缘,可这妹妹是从小亏欠了的,这些年又不知受了多少苦,出家人常怀慈悲心,即便今日不是自家亲生的妹妹,也要想办法渡上一渡。

陈槐月当鬼实在当得太久,有些记忆已经消磨殆尽,张越那种才游荡三天的,都会受刺激猛然糊涂。鬼与人不同,人活着,只要脑子健康,不受重创或是生病,一生都可以创造回忆,鬼却相反,除非刻在心上最难忘怀的爱恨,人与物都会随着时间变成模糊不清的影子。

到最后就算不入轮回,也会忘了自己是谁,为何滞留。

三十多年了,陈槐月可还记得此情所起?

荀若素叹了口气。

人的神智有时候就像一张遭受诅咒的网,七情六欲,求不得也放不下,在网中的都可怜。

蝴蝶颤动着翅膀落在荀若素肩上,它们不懂太多的道理,却会受主人的影响,耷拉着触角兴致不高。

屋外有动静,应该是薛彤跟婴灵动起了手,婴灵算是最难对付的物种之一,它们还没生出来,不属于人,同时也不属于鬼,就像一道魂魄即将投胎时卡在了门中央,进退两难中逐渐变态。

隔着一道门,文斗武斗都在进行,忽然一道影子落在窗缘上,薛彤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后来者居上,我渡婴灵你渡这陈年老鬼,恐怕还是我快上一步。”

话音刚落,玻璃窗就被一只瘦小枯干的手砸破,这只手很小,几乎是一层皮包裹白骨,黑褐色,与其说是一只手,更像树干。

陈槐月被这只手吓坏了。

她抱着膝盖缩到椅子上,眼神直发愣,镜像是融在陈槐月体内的生魂,会受她情绪的影响,脸上的表情逐渐阴森。

镜中原本倒映着周围环境,荀若素刚进屋时就开了灯,陈槐月身后有一片斑驳的白墙,霉菌因为湿气温养长出了青中泛黄的品种,但此时镜子里的一切都消失了,陈槐月的脸虽然还倒映其中,却缓缓远离镜面,周遭暗下来,那张脸盯着荀若素,忽然问她,“你知道我的孩子哪儿去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埋在槐树底下,”荀若素提醒她,“你不记得了?”

陈槐月陷入茫然,“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

话音落下,荀若素的脑后生风,一股奇异的檀木香卷席而来,扑棱蛾子们似乎被什么东西撞到,在荀若素眼前消散了两只。

荀若素不喜欢动手,却不是残废,这股带着檀木香气的妖风刚刚袭来,她就转身抓住了一样东西——

是只木雕的孩子,从头到脚足有半米高,雕工拙劣,眼珠子画着两个“×”,嘴只是用刀划出一横。

这木头孩子穿着衣服,也是手工缝制非常简陋,它整体看来就是个拙劣的玩具,可是这么大块的檀香木,经年味更浓可不是便宜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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