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宿舍不是没劝过。
——
李寅当时面儿上是云淡风轻的,回到寝室就这么冒出一句话:“我打算申请援疆。”
廖邈闻言各种不理解:“什么什么?”
廖邈:“李寅你怎么想的啊?这他妈什么想法?你知道援疆怎么一个概念吗!为你爸妈考虑考虑啊 ,本身就见不到人了!”
吴其沥也点头:“咱们不至于,你要不再想想。”
就连韩倬也同意:“嗯,你这什么情况?”
李寅不打算多说:“就是想去,找个新疆美女,每天吃吐鲁番葡萄,吃库尔勒香梨。管我干嘛?”
廖邈除了惊讶还是惊讶:“怎么不管你?!真去新疆了你还有空见什么美女?吃什么葡萄!直接在部队待到天荒地老啊!到时候想回来都不一定 ,转业加复原,大哥!知道你家里关系铁,但别的不说,那也得四五年啊!援疆这种事情跟爸妈商量了没啊,你不是尽量每周回家陪吃饭的好孩子嘛!!”
宿舍里几个你方唱罢我登场,苦口婆心劝李寅就快到天荒地老。
但最后奈何李寅说,家里有人在那边,常年没被照看,他自己去哪里也无所谓,所以援疆。
此话一出,三人没一个信的,但也无法戳穿反驳。
他们悄摸摸讨论——
廖邈:“不会是躲女朋友才去的吧?!”
吴其沥:“不会吧。”
韩倬:“不会。”
吴其沥猜测:“他想去新疆谋发展?”
廖邈:“扯淡!”
廖邈又说:“他一时想不开...这还不如跳楼呢!”
吴其沥:“......你别瞎说。”
廖邈:“就是替他不值啊,就算四五年专业复原回来了,说不定也没他现在能分配到的地方那么好,到时真的黄花菜都凉了,不是怕吃苦,就是这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部队生活发展空间太小了,他到底怎么想的啊。”
其实廖邈说得对,三人皆是叹气觉遗憾。
一切还刚尘埃落定,毕业典礼如期举行。
每个人都在一周前收到了一份院领导的毕业忠告书。
四百字内容:
2018年的学士学位毕业生,将来的中尉军官们,恭喜。
每年送走一届又一届,常能听到大家毕业典礼上昂扬沸腾的一番话。我想你们刚来时,也听我聊过这些。你们是有梦的,却不再是少年。
我也不知为何,大家在18岁,刚成年之际,会转而选择这里。
但既然走到这一步,对此只想说,你们该是心怀家国的军人,应当对得起自己的军衔,就这么简单。
这四年,见不到家人,我猜想朋友也断了许多。这就是奉献吗?
很多来探视的家长都说,孩子为国家牺牲了太多。
其实不然,这四年,你们根本没有做什么。未来也许只会更苦。
但,踏出校门的那一步,到部队,单位报道的那一天。才是你们配提为国奉献四字的时候。
无论去哪儿,做什么,勿忘使命。
不用再回来这里。毕业了,去远方看看吧。
如若有一天,真是想了。觉得憋屈了,想找你们教授诉苦了。那就更别回来。
他会给你说的,我现在就能告诉你。很简单一句话——
“保家卫国,我们应尽的责任。”
满腔热忱地离,踌躇满志地回。
做不到,军衔摘下。血凉了,别再碰军装。
军人本色,别忘。其他,随便。
......
毕业典礼上,韩倬他们宿舍被要求出一个节目,几人抓破脑袋,啥也想不出来。
韩倬:“要不咱给表演个王者互抢人头?”
宿舍全体:“......”
最后的最后,他们还是联合隔壁宿舍唱了首军歌,慷慨激昂,热血沸腾,心梦飞扬。
那天应届毕业生整整齐齐站在训练场上。
宣誓,还落泪。
冯静蔺,郑钧立和韩驿都来了。百阾也请了最后两节课的假,在典礼结束后,第一次见了韩倬穿全套军装的样子,英姿飒爽,她说,毕业真好。
五人留下合照,照片里,韩倬搂着百阾,手腕轻搭在她头上,站在中间。
大家在笑,韩驿也配合地勾着唇,那年夏季依旧浓荫匝地,烈焰高照。
时间过得太不留情,记忆力还是年初那一场雪,一次再也不会来的冬。
宿舍里四人沉默地收拾行李,没人说话。
离别的淡淡愁绪堵在心头,大老爷们儿硬是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这么久的时间里,好像见的比家长还久了,真想不到会有离别那一天,也没想过,该怎么离别。
是怎样一个表情,怎么一个结束语,他们是不是要拍一张合照挂在家里墙头,是不是要事先约定好每年见几次。
陡然,开着的宿舍门有人探头进来。
“李寅,女朋友找噢~~~”
这浪骚贱的语气,听着莫名欠扁。
李寅回过头,手里拿着专业书,蹲下往行李箱里塞,面无表情:“没女朋友。”
“你去看看吧!”
最后李寅还是去了。
钱岐戚进不来,在校门外等。她手捧一个蛋糕,扎着高马尾,阳光透过树缝下射,她在笑。岁月静好。
李寅定了定脚步,离她一段距离:“干什么?”
钱岐戚喜滋滋:“真帅啊军装,”她把怀里的盒子递给他,“蛋糕,给你们吃。毕业快乐。”
李寅:“不用,韩倬妹妹也带了,你没别的事儿了吧?”
钱岐戚转而控诉:“那是我给你的,怎么能一样。”
“给你发微信看都不看一眼,好歹高中同学呢,一点没情分了。我想问问你分配的事儿啊!”
李寅不想搭理,吊儿郎当:“与您何干啊。”
他转头走。
走开几步...又回过头。
树荫下,影子很长。
李寅眼里光影交错:“去新疆了,后会无期。”
两人对视好几秒。眷恋,不舍,皆了断了。
四人带百阾妹妹去吃饭,其实是散伙饭,但没人承认。
挑了家热气腾腾的火锅,四人进包间。
韩倬控诉来着:“你说这大夏天的干嘛非吃火锅,燥得慌。”
李寅:“咱妹想吃。”
韩倬顿时没话说了。姐姐想吃,能怎么办呢。
百阾坐在李寅和韩倬中间,小碗被堆得满满的。后来李寅嫌调料太占碗太碍事,又问服务生要了一个空碗专门晾吃的。
百阾头都快埋进碗里,吃得没时间说话。
反倒是韩倬调侃起来:“你这不会是把女朋友的贴心都给我妹了吧。”
李寅还没来得及答。此时,廖邈用公筷捞出一片土豆,起身放进百阾碗里,顺道纠正:“是咱妹。”
韩倬:“.......”
因为百阾在,他们没有点酒,烟也没抽。
百阾觉得自己有点碍事,吃完便找借口开溜了。
“我朋友在这个商场,想约我玩。”她已经起身。
韩倬没拦:“一会儿来接你。”
百阾走了。这场饭的中心人物没了,大家一瞬间又回到沉默。
明明那么熟捻,竟然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火锅的热气往上飘,咕噜噜的沸腾着,声响明显。
廖邈突然道:“今天,遇着隔壁宿舍那男的,哭着跟我说要去西藏了,见不到爸妈了,说自己四年白干了,说后悔,说未来灰暗。”
“我就突然想,也是。如果是我,我也后悔。”
意有所指,廖邈毫不避讳看向李寅。
后者站起来,言简意赅道:“外边解决。”
十五分钟后,两人一身伤,一身汗回来。
另两个尽量表现得不那么嫌弃。
在这之后,空气就没有静默过了。你以为这种事情打一架就完了吗?不,虽然大老爷们有自己的解决方式,但,吵吵闹闹也是有必要的。
比如廖邈这种打完还不过瘾的,接下来就各种找李寅茬儿。
两个人你来我往闹着,韩倬和吴其沥也乐得看笑话。
像韩倬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时不时添上那么一两句,火上浇油一番。
说是真吵架闹不和了?
也没有,互相担心着,又都不肯承认罢了。廖邈心里替李寅不值,李寅又嫌廖邈太婆妈,太皮痒。竟句句内涵他。
反正他们就瞎搞,最后一点时间也这么笑闹着过去。
其实,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