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敏淡淡地说道:“那是老黄历了。”
薛琪连忙接话,“现在是伯克利的教授。”
方太太惊喜地连连赞叹几声:“若谷损失可大了,他到现在还单身,爸爸都急坏了。”
贺敏神色透露出一丝厌烦,“有什么可急的?女朋友不在这儿吗?”
“啊?”
薛琪见方太太惊讶出声,然后竟是看向自己,她顿时明白了什么。
“我是黎若谷老师的学生,”她连忙往赵宁静身上一指,“这位才是。”
方太太又看向赵宁静,兀地一笑,转向贺敏,亲昵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说!你是不是跟若谷和好了,故意跟我兜圈子耍我吧?”
贺敏肩膀一抖,就把方太太的手抖了下来。她的表情本来就冷,此刻像被冻硬了一样,“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闲?不是找一群贵妇吃吃喝喝,就是逛街买东西,一点正事儿没有,才闲出功夫跟人兜圈子玩。”
方太太脸上的优雅再也挂不住了,“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还是一吃了枪子儿的德性?”
“我可不是看谁都呛,我见谁不顺眼才呛。”
薛琪见方太太的火正没处发。赵宁静又一脸想把自己藏起来的张惶,她一步走到她身旁,对方太太说道:“您还不知道吗?这位才是老板的女朋友啊。”
方太太又再看向赵宁静,一脸的不可能,“开什么玩笑?”
赵宁静重重地闭上眼睛。
薛琪心里忽然痛快起来,却听到贺敏冷漠的声音,“你是若谷的学生?普林斯顿的?”
薛琪点头,“我们以前见过的,那是老师去普林斯顿第一年,我也是刚到美国,您当时来找过老师——”
“罗罗嗦嗦那么多干什么?就问你一句,回答我是或不是就行了。黎若谷的学生素质难道就这样?难怪这几年就吃个博士后的老本,”贺敏说着跨前一步,“刚刚谁让你多嘴的?”
“啊?”薛琪不明白。
“这里谁问你问题了?你就插嘴?你跟谁学的礼貌,这么没大没小,啊?”
薛琪懵了。被人踩着脸教训,这是头一次经历,她的心里充满了屈辱,却又说不出话产。
“你干嘛教训别人的学生?”方太太问。
“因为她是别人的学生,所以我才只是教训。”贺敏冷着脸说,“要是我的学生,她这会儿早去我实验室捡老鼠屎了。”
“我没说什么啊。”薛琪说。
“你还装?你老板跟谁交往,他姐姐用得着知道么?看到你那个打小报告的嘴脸就恶心。”
“打小报告?”赵宁静似乎明白到了什么,转过来望着薛琪。
薛琪没有再掩饰心里的轻蔑和不屑,挑衅地望着她。
“亏你还对她客客气气的,她这种学生我见多了,不值得对她好,”贺敏说着,又扫了一眼方太太,接着对赵宁静说道,“我们换个地方。”
赵宁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贺敏一把拖走了。
薛琪盯着她俩的背影,视线随即被挡住,那位方太太坐在她的对面问:“我们聊聊吧。”
☆、chapter 37
咖啡厅里,赵宁静把美式咖啡递给看上去稍稍有些消气的贺敏,在她对面坐下。
“他家的人,还是怎么看怎么讨人厌,”贺敏说道,“每次看到他姐姐装模作样的就心烦。”
她说完,喝了口咖啡。
赵宁静的手指在咖啡杯的杯口,慢慢地划来划去。
“你跟他姐有过节吗?”她问。
“和今天一样,表面上很亲热,一边让你觉得她这人既善良又热心,一边在言语中透露若谷的各种不好。”
赵宁静皱眉,“你确定吗?”
“说不好。”贺敏摇头,“没有真凭实据,就是一个感觉,我当时也没察觉,是后来发生一些事后,才有了这么个感觉。”
“什么感觉?”
“她一点都不希望亲弟弟好。反正她这个人心理很扭曲,明明有个很好的老公,孩子也大了,但她还是一副全天下都欠她的样子,又经常贴着娘家,”贺敏说,“当然,跟娘家近没什么不好,但她——”
赵宁静没想到在贺敏对黎若冰的评价是这样的。她想起黎若谷说过的话,“你是不是想说她有恋父情结?”
“就是就是!”贺敏拍了下桌子,“就是这个感觉,我都不好意思跟若谷说。”
赵宁静沉默,黎若谷心里比谁都清楚。
“她跟我说话,都是一口一个‘我们黎家’。本来也没什么,我也不觉得我嫁给谁就是谁家的人,但放到黎若冰身上就很诡异,”贺敏说,“她就是她老公身上的寄生虫。”
“她不是有自己的事业?”
“她的事业?如果你指的是她拿着老公的钱,一沓沓地打水漂也叫做事业的话。”
赵宁静仍旧沉默,她并不想对黎若冰有坏的评价。
贺敏叹了口气,“他们家最不容易的其实是阿姨,就是若谷的妈妈。后妈不好当这就不用说了,若谷跟他爸的感情割裂很严重,她只能经常两边跑。”
赵宁静想了一下,“我可以问你当年跟他分手的原因吗?”
贺敏思索了片刻,笑道:“这有什么不能问的?分手的原因是我跟他父亲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赵宁静心里清楚,肯定不只是‘一些’不愉快。
“我和若谷同年,26岁在一起时候,他拿到普林斯顿的offer时,我在哈佛做博后。”贺敏说,“我跟他一直异地,那时我老板正在做一个研究,一个全世界无数个课题组都在做的研究,谁也没想过会做出来,也不知道谁会第一个做出来。”
赵宁静听贺敏娓娓说着,那个世界的事离她太远,听起来就像天书一样。
“我那时就跟所有成绩还不错的学生一样,每天麻木又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实验。说得难听一点,我其实是很绝望的。”
“绝望?”赵宁静不解。
“你听过‘生物老千’吗?”
赵宁静摇摇头。
“就是做不出东西,找不到工作,一辈子当博士后,永无出头之日。”贺敏说着,“我那时候甚至想过,不行的话,拿到学位就结婚,以后就当个家庭主妇。”
“你当家庭主妇?”赵宁静错愕。
“不是愿意,而是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贺敏说,“我只想做研究,如果要去个生物科技公司就职,还不如把时间用在陪伴孩子身上。若谷那时已经拿到offer,肯定是不可能让他放弃的。所以我当时已经做好准备了。”
“你说的准备是?”
“毕业后就结婚。”贺敏说着神情唏嘘,“那真是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直到研究终于有了一点进展,所有人欣喜若狂。这个时候他爸经常来看我,嘘寒问暖,给我很多的鼓励。”
赵宁静的手放到了桌子下面,两只手捏紧。
“刚开始真的觉得很温暖。直到有天,他跟我说了一番话。”
“什么话?”
“他跟我说,结果就算做出来,你一个学生能得到什么?功劳都是老板的,你甘心吗?”贺敏停了停,又说,“他说他可以出资给我开公司,一旦出了结果,就抢注专利,找个第三世界国家生产。”
“你一定会拒绝的。”
“我答应他了。”
赵宁静正要去拿杯子,听她这么说,诧异地忘了伸手要干嘛,又缩了回来。
“他觉得我们是一家人,我是可信的,那么他就不会再去找组里其他人。”
“你是怕他收买别的人?”
“组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做出结果,我不得不防着。”
“他有没有可能,就真的只是想帮你呢?”
“第一,这么做不是帮我。第二,我对这样的行为深恶痛绝。”
“可是他呢?这件事里他不是很倒霉?”赵宁静困难地说道,“如果他父亲真的只是出于热心,你们也许就还——”
“这是原则问题,”贺敏说。
“你对他——”
“你是想问我对他到底有没有感情吧?”
赵宁静默认,听起来就是理智得冷血。
“没有感情的话,就用不着做那么绝了。”贺敏说道,“明知道会心软,会犹豫,那么干脆一点后路都不要留。”
赵宁静吃惊地望着她。
贺敏看了一下时间,“我得去机场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雪白的信封,推到赵宁静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