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静正要重选,却听到他说,“算了,换一个更洗不清——”
黎若谷的手指移到那个名字上方,闭着眼睛点下去。
赵宁静望着手机屏幕上那熟悉的通话界面。
黎若谷随即按了扬声器,通讯接通的信号一声一声地响起,他的神色少见地显出紧张。
等了一会儿,手机里响起一个慈祥的声音:“若谷?”
黎若谷立刻看向手机,恭敬地说道:“老师,您好!您还在国内吧?”
“是的。”
黎若谷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会打扰到您休息。”
“你去远平那里了吗?”
“还没有,”黎若谷顿了一下,“我打算过十天再去科大报到。”
“这样好,你给他省钱了。”
黎若谷笑了一下,“他又不是我,不缺这点钱。”说完,他又紧接着问道,“您的身体还好吧。”
“还好,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问候一下您,还有就是——”
赵宁静听到这里,就见黎若谷停顿了说话,抬头看了她一眼,“请您替我向我旁边的人证明一下,我还是单身。”
赵宁静慢慢地睁大了眼睛。黎若谷也抬起眼皮看过来,他的目光纯粹坦荡,直直地闯入她的眼底。
手机里响起一阵笑声,“这是今年我听到的,最让我高兴的一个消息。这样吧,年底我去科大开会时,你带她来,我请你们吃饭。”
赵宁静望着黎若谷,眼也不眨。
直到通话结束,黎若谷收起手机。她才问道;“这是你什么人?”
“博士时期的导师,”黎若谷说,“你也搜搜这个名字看看?”
赵宁静茫然后回神,抑制不住好奇心,搜了这个名字,页面刷新后,她的手机“啪”地掉到桌上。
越伟大的人,生平越简炼,举世闻名的成就只需要寥寥几字就能说清楚。
她正惶恐着,听到黎若谷阴风阵阵般的声音响起:“你总不会怀疑,我买通了他老人家来替我说谎吧。”
“你就为了这么个事儿,去打扰老先生!”
“这个怪不到我,明明是你选的!”黎若谷说,“我的通讯录上带僵尸号有132个,你点到我老板的概率是1/132,相当于扔七次硬币,都是正面朝上。
赵宁静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诚惶诚恐”,她绞着十指,“你这样太过份了,怎么能这样?我现在心里好不安。”
“不安什么?没听到老师说,他很高兴吗?”
“我——”赵宁静嗫嚅道,“我刚刚听到的真的是他老人家的声音吗?”
“你觉得我骗你?”
“不,不是,有点不敢相信。”
“嗯,他还说了要请你吃饭。”
“咳咳——”赵宁静剧烈地咳嗽起来,“太受宠若惊了,如果有机会能跟他老人家合个影的话。”
黎若谷坐到她后面,替她拍着背,“只是吃个便饭而已,你可别去要合影啊,太丢人了。”
“那能要个签名吗?”
“没有!”黎若谷很不高兴地说道,“只有一个得意门生,你爱要不要!”
半湾酒店的客房里,薛琪的电脑屏幕上又刷出一个新的地点。
陶正南又去了趟赵宁静工作的商场,在那里喝了杯咖啡,然后去店里找到林熙,消费了一笔钱就离开了。
一上车,陶正南就关了手机。
车在一个废弃的商业区附近停了下来。
陶正南穿过生锈的收停车费岗亭,助理落后他半米跟着。
楼房的窗户早就被盗走,黑洞洞的像陈旧的伤疤一样,墙上画满张扬的涂鸦画。
“这里一年前就完成搬迁了,马上要兴建一个大型滨海商住圈。”
陶正南听着,没有说话。一直往前走,到了一栋临街的商业楼房前停下,楼前的空地上已长满了野草。
楼房是上世纪广州骑楼的建筑风格。墙面的黄色外漆已经驳落,窗户上的铁条也已经生锈。廊道上堆着垃圾,两扇积满灰尘的玻璃门被一把大锁锁住,里面暗得什么都看不清楚。
陶正南站在楼前,指着那扇被锁的门说:“几年前,那里面一到晚上水晶灯就亮了,刀叉和餐盘反光,还有雪白的餐巾,和菜单上供应波士顿龙虾。我连站在门外都很不安。”
“那时候您还在国内读书?”
“嗯,后来去了美国,才知道波士顿龙虾竟然是那么廉价的东西。”
“有两个大钳子的龙虾怎么能和澳洲龙虾比?更不用说本地的青龙虾了。”
“那时我总想跟一个人说这件事,过后又立即想起来,我们已经分手了。”
助理谨慎地问:“这个人不是薛小姐吧?”
陶正南嘴角讽刺地一扯,“是一个我唯一想娶,却没有娶到的女人。”
助理回想了一下,神情恍然,“上次我陪您去的那个岛上,是那位吧?”
陶正南眼前又浮现赵宁静被别人抱着的一幕,眉间露出一抹忍耐的痛苦,“这个西餐厅的老板,那时的年纪比我现在还大一点,自从我的女朋友来这里打工后,每天晚上都会来,开着他那辆银灰色的奔驰车,”他说着,脚跺了跺地,“就停在这里。”
“那时候您毕竟年轻,现在肯定不比他差。”
“但那时候面对这么强大的情敌。我只能叫我女朋友辞职,”陶正南挤紧眉头,“她一直都让我很放心,虽然不情愿,最后一定会答应。”
“不答应的话,您会和她分手吗?”
“不知道,她从来没当面拒绝过我的要求。”
助理咂舌。
“但是不妨碍她跟我撒谎,当面顺从,背后依然在这里上班。”陶正南说,“我知道以后,她才说出实情,她跟老板提出辞职时,老板立即给她的薪水提高了50%。她为了那点钱,就学会了欺骗我。”
助理的嘴角动了动,最终却没有说话。
陶正南血海深仇一般地盯着那扇门,“那天晚上打烊后,我也是站在这里,身后是他的车。店里敞亮的水晶灯都关了,光线昏暗,他站在我女友身后,弯着腰,看她着按计算器。他的下巴几乎都放在我女友肩膀上,隔着门看到在外面的我,他不但没有一点心虚,还对我满不在乎地笑。”
助理听得直摇头。
“当时我的签证刚拿到。一开始,我没有想过要结婚,并且给她申请F2签证的事。一是拿不出财产证明,十之八九会被拒签;二是出国后生活来源成问题,奖学金和老板发的钱肯定不够两个人生活。”陶正南说,“出了这事以后,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国内,不管怎么样都要试试。”
☆、chapter 23
“她不能申请全奖留学吗?”助理问。
“她的成绩,GRE都不可能过。”
“我跟她说先结婚,再申请签证出国。她起初是不赞成,也不反对。过了没两天,她就话里话外地表示让我先出国,她想留在国内。”
“她也许是觉得出国负担太重,也不现实吧。”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就好了。那时她应该对签证具体事宜一概不知。”
“那是谁告诉她的?”
“还能有谁?”陶正南的脸色阴沉,“我后来去找了那个人,他全都承认了。还给我上了一堂课,让我以后都受益匪浅。”
“您怎么还听起他的课来了?”
“说得对的为什么不听?”陶正南冷笑着说,“他跟我说,他的行为不叫抢,叫收割,自古以来,强者可以收割弱者拥有的任何东西,因为成本很低。反过来,弱者想要接手强者的东西,倾家荡产也未必能得到。”
“这个……好像的确如此。”
“他说我这么弱,即使他不从我手中收割,也还会有别人。谁让我拥有的东西,别人都想要。”
“那是人,并不是物品啊。”
“可人心难测,”陶正南说,“谁不想依附强者,因为可以不劳而获。”
“难道她就真的见异思迁了?”
陶正南摇了摇头,“我想不出别的理由,突然就找不到她了,说好的结婚不结了,人也找不到。过了一个月,我快出国了,终于在她家楼下找到她——”
他说着痛苦地皱了几次眉,“她一句话都不说,问她什么都点头承认。树上掉了个橡子,打到她头上,她突然伸出双手用劲推我,然后厌恶地看我一眼就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