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整句说完,都不喘气的。
这个感觉好熟悉,熟悉到让她感受到一种亲切。赵宁静的脑中顿时灵光一现,“我知道了,你是来找黎若谷的。”
“哗,一猜就猜到。”
“这屋里就我和他。”
“那也是50%和50%的概率啊,”
赵宁静望着他,只是望着他。
半晌,她说道:“我知道你来找我的概率为0,求你千万别问我是怎么算出来的。”
“……”
屋里充斥着尴尬的沉默。
赵宁静对宁辉露出友好的微笑,“我叫赵宁静。”
“我叫宁辉。”
赵宁静托腮看着紧张得偷偷捏衣角的宁辉,他已经是第二遍自报家门了。她的样子很吓人吗?他怎么那么小心拘谨?
她微笑地问:“你是黎若谷的同事吗?”
“他是我老板。”
“啊?老板?”赵宁静有点反应不过来。
“嗯,是老师,”宁辉连忙改口,还站了起来,彬彬有礼地回答,“我叫宁辉,是老师博士后。”
第三遍自报家门。
赵宁静忽然觉得大脑有点缺氧,“谁是老师?奇怪,我怎么有点晕——”
“怎么了怎么了?”
她捧着脑袋,就看到黎若谷从门外进来,拎着几个袋子,走到床边,袋子往柜子上一扔,手掌就贴到她的额头,“怎么又这么烫了?我马上叫医生——”
说完他就要去摁呼叫器,赵宁静一把扯住他,抬头对上他焦急的面色,她的心一紧,一沉,差点哭出来。
“我没事。”
黎若谷也端详了她两秒,然后才移开目光,望着沙发上的人,叫道:“宁辉,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啊,”宁辉涨红了脸,“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反复地问,我也反复地答——”
“问什么了?”
“问我是谁,找谁,干什么,是不是您的同事——”
“好了,我知道了——”
黎若谷刚转过头,赵宁静立马就低下头去避开了和他对视。
“是我叫他来的,有些东西要跟他讨论,你先休息一下。”
他笼罩在她头顶的气息一离开,赵宁静就又抬起头来,目光紧紧地追着他。
他往沙发上一坐,把桌上的一摞资料摊开,从中拣出几页单独放在一边。右手拿着笔,将纸上的某部份内容划了出来,“先说这篇文章,这部份的推导没有问题,但表述不够精确。”
那个叫宁辉的人立刻站到他的身旁,弯下腰认真地听着。
“你可以换个写法——”
后面他再说出的话,赵宁静就一个字也听不懂了。中英文频繁切换,还全是些陌生的词汇。
桌子离她并不远,宁辉带来的资料被他翻得这里散落一张,那里散落一张。此时看来和他在阁楼书桌上的纸上内容很相似。
公式,图形,全英文……
她黯然地垂下眼眸,不去看他,他的声音却不时地传入耳朵里,每次响起,她的心就禁不住怦然一跳。
突然,病房门被大力推开。像巨石滚进寂静的山洞。
赵宁静愕然抬头,就见脸色阴沉的陶正南走了进来,一直走到她面前。
“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赵宁静望着眼睛血红的他,对他的质问一时间茫然无措,竟然下意识地朝沙发那边望去,正对上黎若谷的视线。
他已经停止了讨论,手指捏着纸的一角,向她投来了沉稳的目光。
她忽然就心安了。
病房里的气氛很紧张,却又异常的安静。
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材偏瘦,却仿佛揣着炸药的女孩走了进来。
“陶正南,这又是哪个女人?”
☆、chapter 20
Chapter 5
1 真实的你
宁辉看到来人,惊得差点跳起来,“薛琪,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琪转身面向沙发,看到黎若谷时,她的趾高气扬全收了起来,神色萎顿像一只病猫,两手在身前交错,“Bos———老师——!”
黎若谷只是挑了下眼角,表示了一下意外,连答应也未有一声。
“他是你老板?”陶正南问薛琪,目光却是看着宁辉。
宁辉连忙往边上挪了挪,站得像卫兵,突出老板与老板的宝座。心想什么眼神?发钱的和领钱的,气势一看就不同。就算看不出气势,一屋子人,看谁坐着谁站着还不明白。
薛琪捏紧了腰侧的衣料,也忽略了陶正南的问题,亡羊补牢地向黎若谷解释,“我回国是因为有急事要处理。”
宁辉听了这么糊弄的解释,也不禁睁大了眼睛。这位年方三十的小公主真当老板是纸人啊?去年跟学校投诉老板性别歧视,害老板被学校约谈。前几个月老板忙着对付Vijay那个印度人,她竟然又发律师信来添乱。
每次做完这些事后又躲起来,连组会都不参加。现在还擅离学校回国,真是没什么是她不敢干的。
他转头去看老板的反应,却见他仍旧低头看文章,头也未抬地说道:“不用解释,你就是留在学校也是浪费时间。”
薛琪委屈地辩解,“我也不是没干活,但是每次做出来的东西您都不满意。”
“我早说过了,你可以换个老板,或者转学也行。”黎若谷说,“连个平均场都算不好,谁能给你毕业,你去找谁。”
薛琪辩解:“我反复做过很多次,那个自洽方程就是不收敛,你就没想过这有可能是你的想法有问题?”
“啧——”宁辉听到这里不禁插话,“薛琪,这怎么也不可能是老板的问题啊?”
“老板就不会出错吗?”薛琪不服地说道,“那Vijay说的你们算的自旋液体不对,基态应该是反铁磁态怎么说?”
“有意思!”黎若谷将手上的文章摔到桌上,似笑非笑地说,“平均场都算不好的人,居然懂得J2 自旋液体——不说这个,Vijay那篇发在PRL的文章你能看得懂?真能看懂,我马上给你毕业。”
宁辉望着脸憋得通红的薛琪,不禁擦了擦自己的脑门儿,“作为组里的一员,你连导师近期在做什么题目的都不知道?”
薛琪一脸茫然无知。
宁辉摇了摇头,真是无药可救了,“所以你就和外面不知情的那些人一样,以为老板真的错了?”
“我——”薛琪听了这话,又不确定了。
“不扯远了,既然你怀疑是我的问题,宁辉——”黎若谷突然点名,“你来告诉她为什么自洽方程不收敛。”
宁辉正要说话。黎若谷却又抬起手制止他,“不不,你再怎么也是个博后,让你纠正这种低级错误是在侮辱你。上次多体理论考试晓辰是不是拿了个B+?”
宁辉想了一下,“是的。”
黎若谷说:“给她打电话,用免提。”
“那边是凌晨……” 宁辉说到这里识趣地闭嘴,立刻拨出了电话,那边接起来睡意正浓,他连忙说道,“晓辰,老师要跟你通电话。”
“老师?!”手机响起忐忑的声音。
黎若谷一句多的话也没有,考校功课一样地问道:“你的师姐算平均场时自洽方程不收敛,问题出在哪儿?”
“啊?这个很简单啊,首先考虑是程序有问题,如果程序没问题,就尝试变化一下自洽方程的形式。”
“没事了,你接着睡吧。”黎若谷说完,看向一脸恍然的薛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我一时没想到,”薛琪说,“我回去就重新写程序。”
“没想到?这个回答真是没让我意外,”黎若谷说,“重新写完程序还是不收敛呢?是我的想法有问题?以后你的哪步推导出错,也是我的想法有问题?总之,你做不好一个东西,都是别人有问题。”
“你就是偏见,”薛琪声音尖细,“谁不知道你把门槛设得很高,只肯收聪明的学生。像我这样不能给你发paper的,你当然看不起也不闻不问。”
黎若谷说:“你读了五年理论物理的PhD,到今天才知道理论物理的门槛高?”
“怎么说我也是名校第一名进来的。”
“名校第一?”黎若谷看了一眼宁辉,“做理论物理的中国留学生有没拿过第一的吗?高考状元,保送,世界奥数金牌……你反正也不干活,就多去翻翻人家的简历,也好见见世面,就不会总把第一第一的挂在嘴边。第一名,只不过是给了你一个站在我面前的机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