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相公说着,擦了擦眼泪,“义翔打小就不爱读书,见他们说得头头是道,便误入了歧途。他做过的错事,我这个当祖父的,绝对不会给他掩盖半分。”
“这孩子因为这事儿,走火入魔。是以官家遣人去剿匪,他方才自告奋勇前去,为的就是那木樨族的秘法。官家,您想想看,他做下这么多错事,于他可有半分益处?”
“只不过是丹阳郡王久病缠身,药石无医,郎中说他活不过今年。义翔视其为友,一方面动了恻隐之心,另一方面又想看那古书中所记载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才伙同那刘朝阳,犯下了弥天大错。”
陈望书听到这里,拿脚踢了踢颜玦!
这高相公不亏是一代奸臣,这一套套的,全都编好了啊!
也亏得他在这么短短的时日里,便找到了如此契合的一个人。丹阳郡王倘若当真重病在身,他只要担负起人家后代子孙,别说顶锅了,让人家直接死都行啊!
更何况,这四两拨千斤的话术,简直是奸佞小人的典范,所有反派都应该苦苦研读。那三皇子伙同高义翔,意图逆天改命,剑指储君之位,可到了高相公的嘴中。
那不是谋逆,是善良的人想要给朋友治病!
要不要点脸啊!给人治病,就屠掉木樨族全族之人,甚至去杀死了八个无辜的少女。这一桩桩的血泪,在他的嘴中,云淡风轻得仿佛是一片落叶。
压根儿不配被具体提及!
陈望书想着,心中一沉,看向了官家。
官家看了一眼三皇子,见他一脸事不关己的站在那里,仿佛听得一头雾水,摸不着前因后果似的,张嘴问道,“丹阳郡王沉疴在身,将不久于人世,没有来宫中请过御医?”
站在他身侧的老太监,拂尘一甩,站了出来,轻声说道,“官家,请过一两回的。不过丹阳郡王乃是天生体弱,再加上当年南下之时,又受了惊吓,不慎胸口中了刀。”
“御医瞧了,也是没有办法的。只以温补之药,将养着。”
高相公听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双手递了上来,“这是丹阳郡王写的供书,老臣从义翔那里知晓了这件事的真相,去到郡王府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了。”
“其中件件桩桩,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官家,老臣说这么多,并非是想要为我孙儿高义翔脱罪。”
他说着,又哭了起来,双手不停的抖着,嘴巴抽搐了好几下,方才说道:“如今刘朝阳已死,丹阳郡王也活不长了……官家,老臣恳请官家看到我们高家满门忠烈,为国效劳的份上……”
“给我孙儿高义翔留一个全尸……以求他下辈子,还能够投胎做个人,为自己的赎罪!”
高相公说着,趴在地上砰砰砰地行起大礼来。
“阿爷,你在说什么?我哥哥怎么能死?高义翔是我的亲哥哥,他是您的亲孙子啊!他不过是为了救人,方才犯了错。”
“我哥哥对朝廷一片忠心。去岁的时候,他还同我说,当年南下的时候,他险些落水,是太后娘娘,在紧要关头抓住了他的衣领子,救了他一命。”
“他对于此事,念念不忘,一直想要为太后娘娘排忧解难。太后娘娘思念宝珠公主,他也一直在寻找着让公主复活的秘术。我都没有当回事,还嘲笑他痴心妄想。”
“可我没有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哥哥不让我把这事儿说出来,说怕污了太后娘娘的名声。可是我高沐澄,一直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哥哥的确是犯了错,但他对太后娘娘感恩,对朝廷尽忠,对朋友义气……何以致死?阿爷你只想着高家的脸面,可那是我哥哥啊……”
“官家,官家,沐澄求你想想,有好多次,您遇到危险,都是我哥哥,头一个挡在前头的。远的不说,张家庄……”
“闭嘴!朝堂之事,岂容你妄言,你哥哥是有错……”高相公说着,腾的一下,站了起身,对着高沐澄,就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高沐澄目瞪口呆的捂住了脸。满堂寂静。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突突的跑了进来,嚷嚷道,“官家,官家,刚才丹阳郡王府来报,丹阳郡王,他旧疾发作,请了郎中来瞧,人还没有赶到……他人……他人就没了。”
听到这里,陈望书突然感觉手一紧,她低下头去,发现桌案底下,颜玦抓着她的手,抓得紧紧的。他在愤怒。
陈望书惊讶的拽了拽颜玦的衣袖。
颜玦回过神来,赶忙松了手,他叹了口气,“烂了。”
第136章 出乎意料
陈望书重重的点了点头,没错啊!所以夫君,快点抛弃你和平的梦想,跟我一起造反吧!
拳打三娃,脚踢官家!让着大陈成为真正的大陈!
她陈望书姓陈,那就是天选的大陈皇帝啊!当然了,皇帝若是姓了陈,那国号就叫颜吧!咱叫大颜好啊!大颜,大雁!十年前由北往南飞了,到了她手里,也该飞回去了!
若是觉得俗套,那没有关系,她觉得国号可以叫做美颜!
陈望书简直被自己的智慧感动到哭!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看不穿的,这分明就是高相公这小老儿,同一群人串通一气,为了把三皇子撇得一干二净的,硬生生的造了一个局啊!
可怜那丹阳郡王,就因为生在了九月十五,于是成了苦命的替罪羊,一命呜呼了。
什么久病?什么胸口受伤?什么天生不足?
那丹阳郡王乃是官家来了临安城之后,方才从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的皇亲国戚,满朝文武没有一个记得的。他跟前那个老太监,就连他瞧过一两次太医都记得清清楚楚了。
除非丹阳郡王是他爹,要不然的话,哪里会孝顺到这种地步啊!
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若是立即往太医院造册子,未免来不及,很有可能,那丹阳郡王健硕得很,就偶尔瞧了两回,老太监没有办法了,才出来打这个圆场。
陈望书先前还将信将疑,这老货蹦出来一解释,她便觉得不对了。十年南下的时候,于大陈而言,乃是国之灾难,能够顺顺利利逃过来的,哪一个不是身强体壮的。
天生弱症能有几个?
再这死讯一来,就更是清楚明白了。
这是要那丹阳郡王,死无对证啊!“证词”早就准备好了,人自然就没有用了!
官家愣了半宿,接过那证词,看了又看,许久都没有说话。
堂上的众位大臣,都小声的议论了起来,虽然如此,却是并没有人上前,高声谏言。
高沐澄瞧着着急,跺了跺脚,一把甩开了想要将她拉回去的七皇子。
她的脸涨得通红的,狠狠地瞪了一眼姜邺辰,几步上前,朝着官家直奔而去,“官家,官家,求你饶我哥哥一命。贬为庶人也好,让他永远不能留在京城也罢……官家,官家,只求你能够留他一命。官家……”
过了许久,官家方才看向了跪在一旁的高相公,他的视线,没有在高沐澄身上停留一秒钟,仿佛她这个人,就是一个透明的空气一般。
“爱卿所言甚是,准奏。高义翔这孩子,乃是朕看着长大的,在禁卫军办事,也一直都很妥帖,朕甚为看重于他。”
“可木樨虽然偏远,亦是我的子民。高义翔屠村一事,罪证确凿,若不严惩,定是……”
高相公听着官家的话,轻轻地抬起头来,瞳孔猛的一缩,又快速的低下了头去。
陈望书在一旁瞧着冷笑出声。
老东西想以退为进,没有想到吧,官家顺水推舟了……
“便留他一个全尸罢。丹阳郡王亦为恶首,逐出姜氏一族,贬为庶民。”
高相公轻叹了口气,叩谢皇恩。
陈望书瞧着,看向了高沐澄。
她突然觉得,这个姑娘,好似也没有那么可恶了。
她站在那里,手指快要掐进了肉里,嘴唇不停的颤抖着,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子,胸脯一起一伏的,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致。
高夫人今日没有进宫赴宴,两位高妃亦是托病没有来,整个大堂之上,若是还有谁关心高义翔的生死,那也就只有高沐澄一个人了。
虽然那个人渣,根本就应该去死。
“官家!”高沐澄的声音有些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