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沅缓缓走过去,李贵听到脚步声,忙看过来,一脸看到救星的样子,“皇后娘娘,您看这……”
闻言,裴元彻出声了,语气不耐,阴沉咬牙,“好大的胆,还敢告状?”
李贵噗通一声跪下,“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顾沅又好笑又无奈,上前对李贵道,“把药放下,你先退下吧。”
“是。”李贵如释重负忙放下药碗,麻溜的退了下去。
一时间,寝殿就剩下顾沅和裴元彻俩人。
“你对李贵发什么火,太医可说了,你不能动怒。”
顾沅将他身上的毯子往上扯了扯,又端过药,轻声道,“来,喝药。”
裴元彻沉声道,“不想喝。”
见他小孩子脾气似的,顾沅愣了愣,软了嗓音,“你虽苏醒,可身上的伤还没好,良药苦口利于病,喝了药才能好得快。”
男人抿唇,下颌绷紧,面部线条很是冷硬。
醒来后的裴元彻就像是一头难抑燥郁的狮子,脾气很坏,整个人也愈发封闭,就连方才对崔太后和景阳,他也没怎么开口说话。
顾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面上却是不显,极有耐心的哄道,“我喂你喝,喝完药,我把宣儿抱来给你看看?”
“抱来作甚?”裴元彻唇角微扯,“朕如今就是个废人,看不见他,也抱不动他,这般狼狈无能,还是别让他看到。”
顾沅一噎。
空气中一阵沉默。
良久,裴元彻偏过头,低低道,“朕的眼睛若是真治不好了,你会不会更嫌弃朕。”
从前他身强力健,她都对他不为所动。如今他成了个病痛缠身的瞎子……
他不敢再想。
好半晌都没人回应他,他心头微沉,只当她是默认。
倏然,一道淡淡的香风靠近,他的脸被捧住,下一刻,唇上多了一抹温热。
软软的,柔柔的,仿佛带着蜜糖的香气。
裴元彻背脊一僵。
顾沅动作笨拙的撬开他的嘴唇,轻轻将口中汤药渡给他。
苦啊,这药真的好苦。
她开始也没想要这般给他喂药,只是他说那些话实在太气人了,要不是看他浑身都是伤,她真想揍他一拳。一阵闷气上来,她满心只想着先堵住他的嘴!
待一口药喂完,她松开他。
看着男人望过来的漆黑双眸,顾沅心头猛地一跳,一片兵荒马乱似的慌张,咚咚咚直作响,双颊也很快烧了起来。
她伸手揉了揉绯红的脸颊,小口小口呼着气,安慰着自己,慌什么慌,反正他也看不见……
似乎知道眼前的人看不见后,她的胆子也大了许多,起码在这之前,她是绝对不会这样主动给他喂药的,那多不矜持。
“下次别再说那些话了!难道在你心中,我顾沅就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势利小人么?”
顾沅捏紧手中药碗,垂下眼帘,眼眶有些酸,小声道,“你是为了救宣儿才这样的,就算……就算你以后真的看不见了,宣儿他若是敢对你有半分不敬,我就…我就替你揍他!”
何况她相信她的宣儿才不会那样。
她缓缓抬起头,不曾想刚好对上男人的双眼。
明明他是看不见的,可她却觉得他的眸光是那样炽热。
“朕喝药。”他道。
“好,好的。”
顾沅将青瓷碗递到他唇边。
他不动,只依旧看着她的方向,“你喂朕,像方才那样。”
顾沅顿时面红耳热,再看他睁着双眼一本正经盯着她的样子,心头又一阵乱。
不要脸,太不要脸,眼瞎了就更不要脸了!
明知道这人在得寸进尺,她都有点想放下药碗随他爱喝不喝,可想了一想,终究是忍住了,看他这般惨,她实在狠不下心。
咬了咬粉唇,她心底默默念着:刚才都喂过了,再喂两下也没什么区别。
端起药碗,含了一大口苦涩的药,她捧着他的脸,再次送了过去。
汤药在唇齿间渡过,顾沅正要离开,细腰忽的被男人一把扣住。
她长睫一颤,男人却不怕伤口疼,将她往他那边拉,反客为主,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唔……你……”
顾沅乌黑的眸微微睁大,他是疯了不成?这伤口都还没好,他怎么就乱动!
她想要推开他,又怕弄痛他的伤口。
就在她纠结之际,男人深吻着她,攫取着她的香甜,带她一点点沉沦。
那只放在她腰上的手热度惊人,隔着薄薄的裙衫,仿佛要将她融化。
她的脑子渐渐空白,浆糊般混乱,不知不觉就跟着他的节奏,沉浸于这个深吻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沅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了,男人才松开她。
她脸颊羞红,美眸中泛着盈盈水光,微微喘着。
饶是裴元彻看不见,听着她轻轻的喘息,也能想象到她娇媚撩人的样子,喉咙上下滚了滚,他嗓音沙哑,“才喂两口而已……再不快些喂,药得凉了。”
顾沅又羞又气,瞪他,“还不都是你……”
“朕怎么了?”
见他明知故问,顾沅气结,低低骂了句无赖。
喂了足有七次,一碗药才算喂尽。
顾沅喂得嘴里都发苦,忙拿了块蜜饯送嘴里。
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就变得格外敏锐,裴元彻侧眸问她,“你在吃什么?”
“杏脯。”
“朕也想吃。”
顾沅挑眉,只觉得稀奇,裴元彻一向不爱吃甜食,尤其是蜜饯这种,怎的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他竟然要吃了?
还不等她问,就听他淡淡补充道,“要你喂的。”
顾沅,“……”
这男人,专业开染坊的?
“你爱吃不吃。”她嗔了一句,耳尖泛着淡淡的粉红。
嘴上虽这般说,但还是捻了一枚果脯,往他嘴里塞去。
像是生怕他再提什么无耻要求,顾沅站起身,小声道,“你先躺着,我去抱宣儿过来。”
脚步声渐渐远去,裴元彻慢慢吃着嘴里的果脯,果肉结实,酸酸甜甜的,将口中汤药留下的淡淡苦涩一点点中和,只余一片清甜甘香。
外头的阳光洒在身上,他虽看不见那璀璨的光影,却能感到温柔的热意,暖暖的,恬静又美好。
一晃十日过去。
在顾沅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裴元彻身上的伤口逐渐恢复,也能下地走动了,但他背上的伤和后脑的伤口依旧严重,不能做大动作,走路也不能走太久,不然容易头晕乏力,所以大多数时间他还是躺在床上歇息。
政务上,若有要事需要决策,顾沅便将内阁重臣们请到寝殿之外,隔着一扇屏风,让他们与裴元彻禀告。
虽然看不见,但他的脑子还是很好使的,况且还有顾沅在他身侧协助,为他读奏折,批折子,下圣旨。
只是太医也交代了,他伤口初愈,切忌多思多想,是以顾沅每日只让他处理一个小时的政务,其余时辰都让他安心养病。
四月上旬,徐文鹤总算被“请”到了长安城。
第130章
徐文鹤最近过得很不如意,头天上午跟家中娘子吵了一架,下午娘子就留下一封休书,带着儿子回娘家了。
真是岂有此理,这天底下哪有此等悍妇,竟然敢休男人!
他越想越气,索性去酒馆买醉,迷迷糊糊中看到个许久不见的年轻小友,对酒当歌,好不快活。
等他再次醒来,人已经在前往长安的渡船上,豪华大船,禁军护送,滔滔碧波,想跑都没门。
唉,他的娘子,他的儿子啊!
早知道要被皇帝“劫去”,他就该去岳丈家登门道歉,万一他治不好皇帝,脑袋留在长安城,扬州城那娘俩该怎么活啊?
带着一肚子忐忑与忧愁,徐文鹤穿过织锦铺陈的汉白玉台阶,进了金碧辉煌的紫宸宫。
有长安第一美人之称的皇后娘娘果真美若天仙,身穿繁复华服,如云发鬓间插着的凤凰金钗熠熠生辉,矜贵又优雅,说话的嗓音是极温柔的,待他也很客气,尊称他为“徐先生”。
徐文鹤想,皇帝可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位温柔美丽的娘子,谁舍得眼瞎啊!
他这般想着,没多久就见到了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
皇帝一袭暗紫色龙纹织金长袍,腰系玄色腰带,发髻竖起,大马金刀的坐在榻边,面容俊朗英气,眉眼惫懒冷淡,周身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