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甘心地用力锤了锤墙面,收回手的时候洁白墙面带了一道血痕。她身边的另一个亲卫跨步过来,冷静地制止她近乎自残的动作。
“你不觉得可笑吗?”她收回手,“我们做了多少次演算,考虑了多少种可能出现的攻击方式,但一个狙.击手?一柄上世纪的枪?”
她身边的亲卫陷入沉默。
的确,这种被历史淘汰的方式在维洛利特几乎已经被遗忘。他们考虑了无数种更加有效的狙.击方法,却漏掉了最基础的。
这简直是他们最大的失职,整个军部的耻辱。但伤害已经造成,他们弥补多少,都无法挽回可能的损失。
她不甘地又锤了一次墙。这回她身边的亲卫没有阻止她。她把鲜血淋漓的手摊平,看着掌心那点儿血泣不成声,“为什么我没有早点看到——”
为什么她没来得及推开菲奥娜。
亲卫正守在病房门口。从侧面的窗户她能够看见菲奥娜安详的睡颜。不管经受着怎样的苦痛,皇后的动作仍旧像朵百合花似的优雅轻盈。
可她被周围的一切衬得过于苍白,好像轻轻一吹便要散了似的。
亲卫捂着脸,隔着不厚的玻璃,悲戚地安静凝视着Omega。
她身后的走廊响起密密匝匝的步点,急而快速,几乎是奔跑过来的。
亲卫的手已经按住枪.柄,侧头却哑然愣住了,“……殿下。”
Alpha气息不稳地停在她面前,只瞥了她一眼,便径直进了房间。
赫尔因希身后跟着不少人,此刻全都散开进入到应急状态里。但最攫目光的一个人直板板地站到了亲卫身侧。她柔顺的黑色长发流泻下来,在后脑随意扎起,肃穆站立的身段像只收起羽翼的天鹅。
然后她注意到了亲卫。她侧身过来,金灿灿的眸子和煦温暖,朝她点了点头。
“……昆尼希尔格阁下?”亲卫不确定地问。
戴娅没有反驳她。Omega的指尖碰到监护室的门把,又触电似的收回来。她急急退了两步,面对着窗户站立——那窗户像是联结着另一个世界的枢纽。
赫尔因希在菲奥娜身边停下脚步,平复呼吸。
菲奥娜微微睁开眼睫。赫尔因希惊讶地凑上前去,紧紧握着她的手,轻声唤她,“菲奥娜?”
“菲奥娜?”
赫尔因希的眼睛像极了菲奥娜,也忘不了那双眼顾盼流转的风姿。此刻她的母亲温润地含笑注视着她,眼底带点潮意,“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太细了。赫尔因希俯低身体听她说话。
“米海尔就交给你了。”
“他不会有事的。……照顾好您自己比较重要。”赫尔因希鼻子发酸。
菲奥娜像是想笑,到嘴边却变成了剧烈的咳嗽。Alpha迟疑地抚上她肩膀,皱眉,焦急道:“您……您还好吗?”
Omega没有回答。她只是笑。菲奥娜牵着赫尔因希的手紧了紧,轻声说:“赫尔,你总已经做得很好了。”
“您别现在和我说这些,我还什么都没有做——”
她的母亲安详地合上了眼。心率监测仪上的警报开始蜂鸣,嘈嘈切切的声音响起来,不知道多少人进入房间,忙前忙后的身影和机器的鸣响在她眼里都像一道道明晃晃的光。
光怪陆离的,让Alpha回想起小时候来。
维洛列特家里的气氛总是很放松。洛伦和菲奥娜试图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却总是对她严厉不起来。
她是在幸福里长大的孩子,不管是谁——双亲也好,她的Omega也好,她身边的好友们也好,她从小到大积攒的和关怀呵护,就像活在梦里一样。
如今梦要醒了。
赫尔因希握着菲奥娜的手,直到暖热的肌肤在她手里变得温凉。
Alpha沉默地站起身,替她拉好被毯。
好像面前的人还活着那样。
然后她转身,重新挺直了脊背,推门出去。天际像是在流血那样烧的火红,她正正对上Omega浅金色的眼。
赫尔因希勾起嘴角,疲累地微笑了一下。
她身侧还站了三四个人。见赫尔因希出来,为首的亲卫——就是之前一直守在门口的那位——轻声问:“殿下,稍后还有原定的第二场媒体发布会,您要……”
“我参加,地址全部改到紫厅。”Alpha的声音沙哑,却没给自己留什么余地。
亲卫点头。现在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她身后的第二个亲卫上前,微微弯身,把黑色礼服递到赫尔因希手里。
裁剪精致、布料上乘。皇族每年都要重新裁量定制的衣服里总包括一套纯黑的礼服,去哪里基本上都会随身携带。
赫尔因希每每看到,都希望自己永远不会穿上它。但只要她穿上了,就应该像维洛列特家的人一样,无论有多少重量,都要用臂膀撑起来。
洛伦那样做了,菲奥娜那样做了。
现在轮到她了。
皇女深吸一口气,从亲卫手里接过柔软的布料。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我想写完一起发,就拖了很久。
第135章 旧王已死,新王万岁
紫厅建成以来经历过维洛列特不知道多少风风雨雨。各种各样的大型事件都在这里举行, 新王加冕,旧王退位,一代又一代的帝后携手走过斑驳厚重的实质地板, 各式装饰更迭换代,交替不息。
但大概在这座庄严礼堂目睹过的所有事件里,没有像今天那样悲伤又沉重的。
知道他们年轻的殿下回到紫罗兰堡, 并且决定召开第二场发布会之后,几乎所有时区允许的维洛列特人都在同一时间打开了星际网新闻流播。同时在线的人数几乎到达了峰值, 和前一天的两场爆炸发生时的在线人数不相上下。
也许是因为父母的前车之鉴,这位殿下几乎没有在紫厅里留下任何媒体。她迈步上台的时候, 面对她的只有几百台上上下下悬浮在空中的各式飞行摄影机器人。
赫尔因希穿着一身剪裁合宜的黑色礼服,撑得她背脊挺拔,更站得端正,看上去清冷又理智。
媒体们想到这两天首都和这位殿下个人遭受到的事情——她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刚刚遭受创伤的人该有的样子。
星际网上的众多阴谋论者开始兴奋地冒泡泡。现在还没人知道洛伦和菲奥娜到底情况如何,但就他们手上已经有的信息来看, 这几天的一系列惨剧发生的时候,只有赫尔因希“碰巧”不在紫罗兰堡。万一洛伦出了什么事, 她不是“捡便宜”正好能够继位么, 省的她还得和她的弟弟争。
虽然皇室平时看上去总是一副和和睦睦的样子——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谁知道这位小殿下是承担着偌大责任的好储君还是包庇罪犯的弑父同谋呢?
海曼早年已经放弃了皇位继承权,这几天在瑞德普尔同当地的FOL合作。他和帝泽一听闻噩耗就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到底还是没有两个S级的动作快。赫尔因希有直接继承权、又最早出现公开发表声明, 里里外外的矛头自然都指向了她。
赫尔因希现在看不到这些毫无根据的荒唐言论。就算看到了, 估计她也不会在意。她在台前站定,稍稍低头。
二三十个星系的人正注视着她。年轻皇女的声音沉稳、冷硬、沙哑,让人想到黑铁或者水下凝结的浩大冰山。
“首先……”
话筒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啸叫。赫尔因希闭上眼等它安静下来,才继续说, “我想我不应该向各位隐瞒实情。”
诸位媒体倒抽一口冷气,证实他们最坏的猜想的同时,纷纷再次审视起赫尔因希的反应。
正常人向别人说出自己的父母在两天内先后逝世的时候该是什么表情呢?激动,愤慨,不甘心,最应该痛哭流涕,表达自己深刻的悲切才对。
但事实上就算是经历过两场爆炸的紫罗兰堡人,也大多不知道自己面对这种情况会怎样反应。他们没有权利也没有理由指责或者质疑赫尔因希。
悲伤也是有程度的。也许当你实在太难过的时候,反而哭不出来了呢?
“至于我的弟弟米海尔,”赫尔因希顿了一下,“刺杀我父亲的犯人用他作为人质挟持离开了紫罗兰堡。”
“我想现在当务之急的事情,第一是恢复紫罗兰堡的正常秩序,第二是找到我的弟弟并把他安全地带回紫罗兰堡来。”
“星辰庇佑维洛列特……”她说到最后,终于不可避免地露出一点疲态来。年轻皇女伸手撑住发言台两侧,仿佛就要栽倒下去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