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贴到沈呈锦的脸上,他又道:“色如桃花,不如就在你的皮子上书上‘人面桃花相映红’吧。”他拿着匕首在沈呈锦脸上轻划,眼神忽然恍惚,隐隐带着癫狂,“这是她最喜欢的诗了……”
沈呈锦红着眼,死死盯着他。
匕首上移贴到她的眼角处,“她死之前,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的眼睛和她很像,不,比她的还要好看……”
察觉沈呈锦在颤抖,他笑出声,贴近她,“放心,我会先让你看着自己的皮如何被做成灯笼,然后再挖你的眼。”
刺白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山洞,映的江克的脸越发狰狞,接着雷声阵阵,每一声都击到沈呈锦的心口处。
一抹黑影忽然旋身而入,利剑刺来,江克回身躲过。
沈呈锦看向来人,竟是那于竹林救了自己一命的黑衣青年,一击未成,他再次迎上。
江克见是他,心中大骇,忙向外急奔,却被青湛拦下,不过几招,他便败下阵来。
利剑刺穿胸膛,青湛握剑飞冲,直接将他钉在山壁上。
沈呈锦心中惊骇,更多的却是快意。
青湛见江克已死,却不去拔剑,而是俯身捡起从他手中脱落的匕首。他来到沈呈锦面前,垂眸看她。
青年的神情平静无波,目光冷硬,没有丝毫温度。
沈呈锦忍着剧痛伸手,颤抖地攥住他脚边的衣料,费力地昂着头,紧紧盯着他,满眼希冀。
这个人太冷,冷到似乎没有一丝情感,更别提什么怜悯,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救她,也许他只是忽然想起匕首还在她这里,可她不想死,不想就这样死去。
青湛眼睫微微颤了一下,他蹲下身,将她扶坐起来,目光移到她脖颈处的银针,便绕到她身后,大掌附到她的脊背上,运气压掌。
沈呈锦只觉银针开始从体内寸寸外移,直至尽数脱落,她吐了一口血沫,倒在青湛怀中。
青湛将她扛到肩上,飞身出了山洞。
……
刚过了惊蛰节气,春雷始鸣,雨水渐多,天气乍暖还寒。
青湛扛着她一路飞奔,天色黑沉沉的,开始有零星的雨点,不多时便开始下起漂泊大雨。
他扛着沈呈锦来到一处破旧的屋檐下,将她放在地上,这荒屋已无人居住,也只有这屋檐可以挡些雨水。
沈呈锦挪正身子,偏头看向他。
他坐的端正,腰杆挺直,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雨夜中一身黑衣劲服,墨发微湿,目似寒星,漠然却纯致,肃冷而孤寂。
似是觉察到她的目光,青湛回眸,顿了半晌,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丢了过去。
沈呈锦从地上拾起来,打开去看,里面只有一张被撕了一半的饼。
她鼻子一酸,眼泪打转,将饼放到嘴边,泪水滴到手背上,她也毫不顾忌,大口撕咬着。
被人追杀,命悬一线,她不曾哭过,腿骨折断,银针入穴,她也不曾哭。可现在,泪水却如断了线一般,不住下落。
饼子又干又硬,刺得嗓子痛,她却觉得比这世上任何食物都要好吃。
沈呈锦狼吞虎咽地吃完,青湛坐近了些,抬手用袖子蹭掉她脸上的泪水。
“莫哭,再买给你……”
他的声音很轻,稍不留神就要飘散在雨声中,带着疏冷,如久未经拨弄的古弦,喑哑而干涩。
沈呈锦红着眼,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青年,泪水仍旧止不住地下落。
青湛似乎有些愕然,僵硬地用袖子蹭着她面庞上不断滚落的泪珠,只低声说着:“莫哭……”
沈呈锦吸吸鼻子,将泪水抹净,“我不哭……”
她没有将油纸丢掉,低头细细折叠好放在怀中。
再抬眼,却见他忽然拔地而起,飞身至大雨中。
自雨幕中出现数十名黑衣人围上,没有丝毫言语,便挥刀而来。
青湛持着匕首,身形穿梭其中,步履生风,身如暮夜惊鸿,却又干净利落,所过之处,皆漫起一层血雾,如扫落叶之秋风,积尸成山,剑雪刀霜,黑沉的天地一片血雨腥风,夜雨寒凉刺骨,冲刷不尽满地流丹。
那些人丝毫不退,像是没有感情的杀人兵器。
青湛以一敌十,却依旧游刃有余,其中一人忽然转向,持剑向沈呈锦刺来。
沈呈锦腿动不了,剑锋沾染夜雨的寒气,迎面袭来,她翻身滚到雨中,躲过一击。
大雨淋到身上,冰凉刺骨,腿部剧痛席卷,她倒在雨中,浑身湿透,脸色煞白。
那人一击不成,便又挥剑刺来,剑锋离她仅一寸之隔时戛然而止。
匕首抽出,血水混着雨水洒到她脸上,青湛将那人踢开,又飞身向剩余的几人。
他杀人,皆是一剑封喉,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式。
沈呈锦坐在雨中,看着这一场杀戮,看着最后一个人倒在血泊里,匕首依旧雪亮的发光,刀锋上的鲜血被雨水冲净。
青湛站在血泊里,神色如常,不见丝毫杀戮过后的凶狠。
他收了匕首,缓步走来。
沈呈锦看着他一步步自雨幕中走来,那身黑衣与雨夜几乎融为一体,血水与雨水打湿了全身,墨发黏在脸庞上,眼神疏淡寒澈。
她心脏仿佛骤停了一般,才过了一会儿,便是满地的尸骸。
她来到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剧痛一阵阵席卷,沈呈锦支撑不住,倒在雨泊中,隐隐约约见一抹红影走来,一柄油纸伞,一袭红衫,来人站在雨幕中,夜雨未打到他的红衫上,他撑着伞,伞帽遮过他的眼睛,只留下一抹红唇。
视线渐渐模糊,沈呈锦闭上眼,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前方男二出没。
☆、如火烧云
沈呈锦从昏迷中醒过来,睁开眼,阳光透过窗户照到脸上,有些刺目。
身上锦被柔软舒适,她眨眨眼,愣愣地盯着头顶红色的罗帐。
她偏过头,见一红衣男子正懒散地倚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向后挪。
那人见她宛如惊弓之鸟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深,“昏了这么久,可算是醒了。”
沈呈锦看着他,一时恍惚,面前的男子眉目如画,脸色有几分不正常的苍白,一袭红衫衬得肌肤如玉,他慵懒的如猫儿一般,勾唇一笑,竟有几分颠倒众生的意味。
她从怔愣中回神,坐起身,“这是哪?我怎么在这里?”其实她最想问的是青湛在哪。
那人起身,展开手中的折扇,站到她面前,“这是我的别院,你,自然是我买回来的。”
沈呈锦猛地抬头看他,“你说,买……”
“这是自然,我花了三十两银子把你从一个黑衣人手中买回来,你可不知道,那人看着可真凶……”
沈呈锦大脑一瞬空白,一股酸涩自胸腔弥漫,搅得她心脏抽痛,她傻傻地看着他,“卖了……他……他把我卖了……”她似在轻喃,神情恍惚。
那人一怔,轻合纸扇,顺势坐到床边,“你的腿虽然废了,模样倒是不错。”说着又用折扇挑起沈呈锦的下巴,“啧啧,当真是秀色可餐……”
沈呈锦恼怒偏头,双拳紧握,心脏像是被握住了,酸涩的痛楚无边无际地蔓延,有一个瞬间,她忽然想要结束生命。
门房吱呀一声开了,那红衣男子即刻站起身。
沈呈锦回头,呆愣地看着来人。
他手中端着药,朝她走来,正是青湛。
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沈呈锦鼻子泛酸,手紧攥着被褥,“你不是……把我……卖了吗”
她说这话时,目光始终不离青湛,泪水一直在眼眶中打转。
青湛闻言微怔,看向一旁的红衣男子。
那人即刻上前,“误会,都是误会,我就是逗逗她……”他又看向沈呈锦,“没卖,怎么能卖了呢?”
沈呈锦却不看他,始终盯着青湛,“……真没卖”
青湛不说话,见她眼眶中的泪水滑落,便将药碗放到桌上,坐在床边用袖子替她抹去。
他动作僵硬,力道控制的不好,布料蹭到脸上,有些刺痛。
沈呈锦不知怎地,心中酸涩更甚,有什么在心中天崩地裂地塌陷,她忽然扑倒青湛怀中,嚎啕大哭。
青湛本能地去摸腰间的匕首,又忽然顿住,僵硬的宛如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地任由沈呈锦在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