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素汀微笑低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外面一声惊叫,接着一片嘈杂之声。
江素汀率先站起来,拉着沈呈锦往外走,院中有下人冒冒失失的闯进来,扑倒在地上哆哆嗦嗦,“大小姐,老爷……老爷被人杀了……”
沈呈锦闻言一惊,再看江素汀,却是怔忡出神,在她转眸的一瞬间,她看到了她眼角红色的血丝。
“你待着这里,我去看看。”她没看沈呈锦,只是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胳膊。
沈呈锦想伸手拉她,却只剩衣袖从指尖划过。
她说话时,带了颤音……
什么是心死,若心真的死了,又怎会害怕,慌乱……
自以为是恨意,到底是血浓于水,蹒跚学步,牙牙学语,豆蔻梢头,一步步走来的陪伴,又岂是恨意能够彻底消磨的
前来禀报的下人也跟着去了,院中只剩沈呈锦一个人,她站着那里,不知所措。
她回头,恰好看见青湛从墙头处跳下来,匕首在阳光下格外醒目,一瞬间又消失在袖口处。
沈呈锦愣愣看着他,脑海中涌入一些不可思议的念头,她恍惚走到他面前,努力弯起嘴角,“你刚刚去哪了?”
“……”
青湛不言。
沈呈锦看着他,那双眼睛依旧澄澈冷肃。
她低头,忽然觉得心口一阵涩意,思绪迷茫。
☆、山雨欲来
朝律堂是江林的居处,位于前院,今日休沐,正赶上江素汀的生辰,江林却一直待在自己的房中。
自江弦死后,他再也没有和江素汀一起过过生辰。不是他不愿,是江素汀不肯。
江弦死了四年,这四年他父女二人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起初江林还会刻意示好,只是得不到丝毫回应,他到底觉得自己好歹是个长辈,多次示好无果,便不再去江素汀身边晃悠了。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可不代表他不疼爱自己的女儿,他虽不见江素汀,却不曾放弃,也许不让女儿相看生厌,时间总会磨平一切。
他很早就后悔了,后悔当初刚愎自用打杀江弦,如何也想不到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会如此决然,他到底也等不到女儿的原谅吧……
沈呈锦一路来到前院,朝律堂前前后后围了许多下人,江素汀已令人守住菘鹤院,没让那些前来参加生辰宴的人出来,也不许任何人挪动现场。
她过去时,江卫氏与一众姨娘庶子庶女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只有江素汀一个人站着,眼神涣散。
沈呈锦走到她身边,看向江林的尸体,一剑封喉,看不到其他的伤口。
江府离京兆府不远,很快便有官差上前,遣散了众人,封了朝律堂。
沈呈锦也跟着退出去,脚步有些虚浮。
江素汀看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派人先送你回家吧,免得尚书大人担心。”
沈呈锦听出她声音中隐隐的沙哑,没敢看她的眼睛,“不,不用,我身边有护卫。”
江素汀没说话,目送她走出朝律堂,隐在暗处的青湛出现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江府。
沈呈锦上了一直停在府外的马车,青湛驾车,徐徐朝沈府的方向行去。
日落西山,云似火烧,血一样红。
沈呈锦掀起车帘,马车将将行近石枫桥,她喊了一声“停车”,青湛即刻勒紧缰绳停下马车。
沈呈锦从车上跳下来,确定不会阻碍路人通行,便将马栓到了道旁的柳树上。
“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自桥头处下去,走到桥下的河岸上,走了很远一段路,确定四下无人,才停下脚步。
青湛一直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沈呈锦转过身,“是你杀了江林?”
青湛望着她,良久,低眸思索了一下,道:“是。”
“为什么?”
“任务。”
沈呈锦愣了,望着他冷澈的双眸,久久无言,对于他而言,杀人再正常不过。
她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情绪,勉强笑了一下,状似不经心地问道:“你不是来做我的暗卫吗?”
“任务。”
“那……那你干嘛每晚去我房间?”
“……不能去吗?”
青湛眉头微蹙,他大概觉得,这没什么不妥,理所当然。
沈呈锦无言,又觉得心口好像嵌了刀子,疼得她不敢呼吸,她知道他有太多的东西是不懂的,但只要他在自己身边,总有一天自己会让他理解,理解自己的心意。
可若不是任务,他大概永远不会来到她身边吧。
再者,青湛杀的不是普通人,是朝廷命官,又是在京兆府附近。
三司会审,她爹必然也要参与,如今青湛又是沈府的暗卫,她不知道有没有可能被查出什么。
沈呈锦心口一阵酸涩,解了身上装有银两的荷包递到青湛手中,“任务完成了,你可以走了,出城去,最近别再回来了。”
她觉得虽然江湖事江湖人解决,可这次却不同于杀江克那次,惊动皇帝是必然的。
青湛愣了一下,又将荷包递了回去。
“任务都完成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沈府不缺暗卫,我自己会跟爹说遣你出府的事。”
她说着,一把将荷包塞到他怀中,眼眶中有泪水抑制不住要往下掉,声音也不自觉提高。
青湛没接,任由荷包落到地上,他刚想抬手擦她脸上的泪水,沈呈锦却已经绕过他离开了。
明明是夏季,河岸上的风却让人觉得沁寒,青湛站着那里没动,低垂着眼,看着地上的荷包出神。
她刚刚哭了,她不让自己再见她了?是气恼他了吗?
他蹲下身,将地上的荷包捡起来,荷包沉甸甸的,亦如他此刻的心。
沈呈锦连马车也不要了,一路走回了家,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进了府。
刚走到中庭,就见棉杏急匆匆的过来,刚好跟她打了照面。
棉杏见是沈呈锦,忙小步跑到她跟前,面带忧色,“小姐,瞭月姑娘出府去了。”
沈呈锦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道:“她出府做什么?去哪了?”
“奴婢刚刚去问过了,说是瞭月姑娘留了口信,到玄悲寺去见一个人。”
沈呈锦眉头皱起,心中疑惑不解,爹爹娘亲和裕王今日都去了玄悲寺,怎么白弥月也去了?
“榆亭和九皋可跟去了?”
棉杏是岳宁风的心腹,武艺高强,并不是普通的丫鬟,别人不清楚白弥月的事,她却是什么都知晓的。
“听府中人说,您离开不久,他二人也上街去了,说是瞭月姑娘要给小姐做件外裳,叫他二人出门扯些布料,只是到现在还没回来。”
沈呈锦听得愈发不安,这事情未免太巧合了,她出府前便安排过白弥月,叫她待在府中,等自己回来,怎么三人全都出去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棉杏姐,我们也去玄悲寺。”
沈呈锦当机立断,拉着棉杏便往马厩的方向走。
“小姐若是不放心瞭月姑娘,奴婢带人去寻便可。”
“爹爹娘亲也在玄悲寺,我还是同去吧。”
沈呈锦也不做停留,到马厩牵了一匹马出来。
棉杏拦她不住,只好也牵了一匹。她以为沈呈锦的暗卫一直在暗中保护,她们到了玄悲寺也可与沈钰等人汇合,便没有再叫家丁同行。
她取了马鞭,忽然面露疑色,“小姐会骑马?”
沈呈锦一愣,牵马的手紧了又松,“流落在外的那段时间,有人教过我。”
棉杏道:“小姐,您失踪那段时间,究竟碰到什么人了?”
沈呈锦微扯嘴角:“棉杏姐若是想知道,我改日再说与你听。”
棉杏没说什么,牵着马跟在沈呈锦身后,她总觉得小姐变了许多,却又不知有哪里不一样了。
沈呈锦出府时,停留了一会儿,安排守门的仆从,若见到榆亭与九皋回来,便让九皋赶去玄悲寺。
城内闹市不得纵马,两人一人一骑,绕了人少些的街道,扬鞭催马,往玄悲寺的方向赶去,也好在一路未遇到巡街的衙役。
沈呈锦的骑射之术不好,没多久就被棉杏甩下好远。
棉杏回头看了一眼,立即勒紧缰绳,等了一程。
沈呈锦策马赶到她身边,“我学的时间短,实在跟不上,你先赶过去,看看弥月是否在爹爹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