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担心。
到底，也没有说出这四个字。
她那样的女孩，该是最怕人同情的。
“储菡说这边天台临街，能看到对面的钟楼。”
“哦，确实可以。”女孩转身离开。
宁亦遥推开门回到屋中的时候，妈妈已经睡了，宁爸过来拍了拍她的头：“没事了。”
“嗯。”
“你不要有压力，这个家垮不了。”
宁亦遥笑起来：“我知道，不会垮。”
宁爸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被裁后就留在了家中照顾宁亦遥。
宁妈曾经是在□□工作的。
手里有一点积蓄，便就也给□□做了投资，算是半个合伙人。
早些年的时候，□□这样的地方从来都不太平，除了每天日夜颠倒，烟酒弥漫，还有的，便就是各类三教九流的汇集。
无数个深夜里，宁亦遥被警铃惊醒，她已经被藏进了阁楼里。
可是，她仍旧记得小时候，闹事的身上刺着各类图案的一群人，拿起板凳砸机器，操着刀子临街斗殴的场景。
那些年呼啸而来的警车总是能够让她敏感的神经狂跳。
“妈妈做生意，每天都提心吊胆，你这么喜欢文科，妈妈就是希望你以后能够做个公务员，做个老师，总之，做个平平常常的，安稳的工作。”
可终究宁妈的盼头被打破。
合伙人利益熏心，开始引进一些新机器。
正逢外公病重，宁妈没日没夜伺候，只来得及关照一句，别涉赌！
即便如此，出了事情的时候，妈妈仍旧难辞其咎。
“妈妈对不起你。”
宁亦遥知道，妈妈想要她做的职业，已经不能行了。
直系亲属，事关审核。
可这就是代价，违法的代价。
“遥遥，学理科吧，你学文科，未来很难。”
从政不可以，考教师也无法摸到编制。
宁妈话哽在喉中，说不出的滋味。
宁亦遥怎么会不明白呢？
可是，她想要学文，想告诉妈妈，世界很大，未来很远，哪怕是仍旧学文，她也可以过得很好。
并不是只有考公而已。
这是妈妈的心魔。
世上并非那一个职业。
可是心魔，从来不讲道理。
“妈妈现在赚的钱是干净的。”
“妈妈现在努力些，都留着支持你以后的生活。”
“可是妈妈连这点钱都守不住。”
“妈妈对不起你。”
哪里有什么对不起。
宁亦遥找出今天发的数学试卷，这才发现手里还拿着一根棍子。
荔枝味的棒棒糖。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的回答里，有那个女孩子。
宁亦遥自嘲笑了。
她想起来，与他的第一面。
她从地上爬起来，被派出所的人劝着，让她回家。
她什么都不懂，竟是扑通跪下。
不是不懂法，是那样的现场，她别无他法。
离开的时候，有人唤了她一声哎。
她回过头，男生干净的面庞就在眼前，举了一个书包给她：“你的。”
“谢谢。”她别开眼去。
“会好的。”男生突然没头没脑道，而后重新进去。
那个在警官办公室门口睡觉的男生。
“啪！”
棒棒糖的棍子被丢进了垃圾桶中。
宁亦遥抬起头来，窗帘挡得严实，她猜想，他该是睡了吧。
毕竟，他今晚看见钟楼了。
能让他特意过来看的钟楼。
他心中，那个人一定很重要。
数学试卷摊在桌面上，原本，她想要回来与爸妈商量下补课的……
没有人知道她每三天刷完一本题集得熬到几点，没有人知道她抄下的错题集有多厚，更没有人知道，此时的她有多屈辱与不甘。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终究说的是对是错。
还是说，她不过是感动了自己。
第二天宁亦遥是在书桌上醒来的，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喷嚏。
推门出去的时候，家里没有人。
宁亦遥昨天拉妈妈的时候扯着嗓子，本就有点疼，这会儿感冒，更是疼得无以复加。
她张了张嘴，竟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遥遥，放火的人抓到了，爸爸妈妈去处理，你自己上学。”
宁亦遥将纸条收起来，翻了翻药箱，却只翻到了几张创可贴。
出门的时候，分明是夏季，竟是觉得有点冷。进教室前，宁亦遥扶着围栏停了一下，才止住了眩晕感。
“你病了？”沈虹虹将成绩总表收起来，问道。
“受凉了。”
声音一出，沈虹虹便夸张捂住了嘴：“你这行吗？！吃药了没？！”
宁亦遥自知声音吓人，这次索性只摇了摇头。
“我替你请假！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宁亦遥抽了纸出来，一笔一划地写。
沈虹虹凑近了去，看见一行字。
“上次你说我方法不对，能告诉我吗？”
沈虹虹哑然，见她瞅着自己，才哎了一声：“你这样子，跟古时候大夫人欺负小丫头似的。”
宁亦遥便又拿起笔，正要再写，沈虹虹已经夺了笔：“本来就打算提醒你的，别写了，行！我教你！”
“谢谢。”
第二个谢字落下的时候，王希和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后边跟着储菡。
“你究竟感冒好了没？吃药了吗？”储菡逮着人问。
男生不耐烦嗯了一声，路过宁亦遥时，微微一顿，而后便就继续往后。
储菡拖了椅子坐下，桌子哗啦便是一响。
宁亦遥笔下的字便就一歪，只是这个插曲实在太小，她不过拿修正带抹去罢了。
王希和没有睡好，半夜爬起来问了叔叔，只说是一个关系不错的同学。
“喜欢的女孩子？”
“不是。”
“甭管是不是，不过这事棘手，怕是拿不到赔偿的。”
“为什么？”
“放火的人，有精神疾病。”
这是哪门子的理！
王希和有些生气：“那就不赔了？！”
“原本监护人赔偿的。”
“但是？”
“这家家徒四壁，就一房子是唯一住宅房，拿什么赔？”
不知道她晓不晓得这个事情。
王希和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不知道是谁喊她，这会儿她已经站起来往黑板前走去。
宁亦遥忘记了，今天轮到她值日。
黑板擦在手里，出教室拍灰的时候，呛进了喉咙，一时没忍住，竟是咳出了泪来。
确实要先去买药了。
正想着，却是一转身险些撞上人。
男生笔直站在那里：“你值日？”
明知故问。
宁亦遥嗯了一声。
王希和退了一步，让她一道。
宁亦遥忍了咳嗽打算过去，却听得他道：“我要去医务室拿感冒药，你要不要？”
不知道说要还是不要，正愣神，老向却是走了过来：“干嘛呢？！进去上课！”
“我……”王希和正要开口，却觉面前人一晃，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与思想做出了反应。
“快！送去找赵医生！”
所有这层楼的人都瞧见校草抱着个女孩去了医务室，只有宁亦遥不知道。
模糊中听见有人说，联系家长。
宁亦遥下意识就拉住那人的手：“不……”
声音喑哑，没了后音。
那手很小，只抓住他三根手指，却没放开。
王希和动了动手指，抬起头来。
“向老师，你不会瞎想吧？”
男生说得嘻嘻哈哈。
老向自然不上当，只掏了手机出来，却被人拦住。
“干什么？”
王希和不敢动那只手，只另一只手按住他：“老师，她家里出了点事，估计父母没空来。”
老向目光不善，但是宁亦遥家出了事情他自己是晓得的。
王希和顿了顿：“宁叔叔和阿姨今天去派出所了。”
老向目光有些松动。
“真的，你问老陈，我就住她小区。”
搬出来老陈了，老向没话可说。
只不过不可能不联系家长。
“一会她醒了，你送她回家。”
“好。”
老向出去打的电话，不知道刚刚提醒得算不算隐晦，王希和想着，他总该明白自己什么意思，不至于心急火燎地叫人家长来学校。
手指头还攥在她手里，王希和哄孩子一样拍拍她头发：“好了好了，不说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