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再跟他们确定下。”
“晓晨这两天有找你吗?”
“没有。怎么了?”
“没有就好。”
丁念心里打鼓。她原以为傅晓晨会为难自己,事实上却没有。这让她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但傅家上下对她的到来并没有和以往有所不同,她也不知该从何问起,只当自己太敏感:“最近成绩快出了,她好像挺紧张。”
“你不紧张?”
“我也紧张。”
他转头看她。她这两天话特别少,特别安静,在老宅陪着爷爷奶奶,一陪就是一整天。他又问:“是等成绩紧张,还是等你父母过来更紧张?”
“都有。”
“我也有点。”
她笑:“你也有吗?”
“有。”
车子又驶了一段路,傅绍恒渐渐把情绪收束完毕。他跟刘医生谈过,跟爷爷奶奶谈过,跟父母也简单地交流过,但和她,还没有认认真真地讨论一些重要的事情。
时间像车流一样快速地流淌,高架桥上的路灯投进团团朦胧的光雾。他想起母亲的话:“丁念。”
“?”
“要是我爸妈坚持,你爸妈也同意,我们就办一场婚礼,行吗?”
第54章 木棉
丁念听他问了这么一句,下意识地点了点刹车。
傅绍恒察觉:“还是不愿意?”
“我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他疲倦地勾了勾嘴角,“我爸妈很想办,我爷爷奶奶也支持。如果办了能让他们开心,我可以接受。”
“所以我的意见并不重要。”
“你的意见是不知道,这算意见吗?”
“……”
傅绍恒尝试跟她讲道理:“你在犹豫,无非就是怕两点,你一怕办得太隆重,你家出不起这个钱。二怕办了婚礼会成为话题中心,让人说三道四。但这些其实不必担心。钱的事好说,我们可以办得低调点。你要是坚持出,随便出多少,我爸妈对外都会说两家各半。至于亲戚,不管他们要讨论什么,讨论多久,对我们的生活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你觉得我只是担心这些?”
“还有其他的?”傅绍恒说,“我以为这是最主要的两个问题。”
他略略坐直身体:“你还担心什么?”
“很多。”
“比如?”
“没有比如,就是很多。”这几天他因为爷爷的身体,心情不好她能理解,所以也尽量不招惹他,但他这副心里已经有计划而只等着她点头的傲慢态度又出来了,“你今天晚上喝了点酒,我不想跟你谈。”
“我很清醒。”
“那也过几天吧。”
“明天你爸妈过来,拖下去还来得及?”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跟我提?要是明天我爸妈答应,我就一定要答应吗?”
她声量提高,傅绍恒看着她握紧方向盘的手,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抵触。
如果他不主动,她会跟他提?
当然不会。
他重新靠向座椅,闭上眼睛。
其实他对婚礼也无所谓,这种仪式除了繁琐和铺张,就是对着部分熟人和一大群陌生人假笑,比各种场合的嘉宾发言还要无聊,加上他私心也不太想带她抛头露面,自然更不热衷。
他有很多圈子,认识很多人,但只有回到家关起门来和她过两个人的日子,才让他感到放松。他要让门里的她只属于他,就不能给其他人对她指手画脚的机会。可是,他的想法是他的,家里人的想法却都跟他反着,母亲说事到如今,肯定要给她家里一个交代,奶奶也说是该热闹热闹,就连爷爷也同意让大家见见,结婚是好事,可以低调,但不能藏着掖着,否则落人口实。
他缓和了语气,陈述一个事实:“所以你也知道你爸妈会答应。可是,即使我们所有人都答应,你也不乐意。”
“对。”
车里重又恢复安静。两个人谁也没再开口。他虽然在饭桌上陪父亲喝了点酒,但一点也没醉。等到车子停在地库,丁念解开安全带,他握住她的手:“你说过我们要好好交流的,所以,我们谈好再上去。”
他很直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丁念想了想,对上他的视线:“婚礼在你这里,只是个证明仪式对吗?”
“对,证明我们结婚的仪式。”
“可是,它证明不了我们过得好不好。”
“我们过得如何不需要向别人证明。”傅绍恒试图说服她,“你不要给简单的问题加上太多主观的因素,婚庆都形成产业链了,我们只是购买一项服务,完成一项流程。除了必要的开销,我们还能让父母满意、认同我们的婚姻,有什么不好呢?”
他诚恳地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医生说我爷爷年纪大了,别说手术,药物治疗的效果也不尽如人意。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我想尽可能地顺着他们的心意,让他们高兴,你就当配合我一次,行吗?”
丁念当然听懂了他话外的意思,面对事实,她和他一样感到无力和忧伤。可是,她真的要用婚礼来配合吗?婚礼对她,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证明仪式。她答应结婚、答应融入他的家庭、答应和他试着相处,都是现实的,基于平等互利的妥协,影响的只是她和她身边的部分人。可是婚礼不一样,它是将这段关系公之于众的最大的底气。尽管她刻意地不去思考那晚在西餐厅的话,但此时此刻,它们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他们这段婚姻是有期限的啊,难道期限到了,她要让婚纱、戒指、诺言以及宾客的祝福都变成天大的笑话?
婚礼于她,是心中保留的一点理想的浪漫的对爱情的感觉,即使她还没有得到,也可以告诉自己以后还有可能,那——现在她连这点希冀都要失去了吗?
傅绍恒不知道她的沉默代表了什么,但他实在期待她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内心是急迫的,渴求的,可是常年的克制让他永远不会把情绪显山露水。
他只能艰难地压下那些熟悉的悸动——他在刻意避免去深究它们从何而来,但它们似乎比那天晚上他向她求婚时还要多。
丁念沉默了很久,她真的在很用力地思考一些事情,可是依旧没有结果。她回握他的手,轻声问:“那你和我结婚,也是因为完成老人的心愿吗?”
“某种程度上,是。当然了,也不只……”
“好的。那我同意。”
“真的?”她突然改变主意,他却问得傻气。反应过来,自己先笑了,他都不会多问一句,只习惯性地维护“战果”,“那,不许反悔。”
“不反悔。”她见他笑,那些密密的失落也一哄而散,“你说的对,这只是个仪式罢了。不过,我还是要看我父母的态度,这次我不想再让他们生气。”
“好。”
她默默挣开他的手,止住那些翻滚的心潮:“还有,我这次配合你,你也要配合我。”
“你说。”
“你要改变对我爸妈的态度。”不管是第一次上门,还是第二次来接她,母亲对他都有微词,“你不需要对他们恭恭敬敬的,但千万不要露出那副凶脸,这会让他们很难受。”
“我以为我没有。”
“那你明天注意好吗?你自己看不到,我会提醒你。”
“好。”
他答应得爽快,她却心里没底,试探地问:“你有没有在乎他们对你的看法?哪怕一点?”
傅绍恒微怔:“我当然在乎。”
他怎么会不在乎呢?
“那就好。”丁念轻轻拥住了他。
如果他在乎他们的看法,那么,是不是也有一点在乎她呢?
如果他不在乎她,那她不会对他妥协,但如果他在乎,那她愿意一次、再一次。
傅绍恒也轻轻回拥着她,温存的静谧中,丁念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窝在他怀里,悄声问:“你记得这样一句话吗?”
“什么?”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不记得。”
“高中课本里有的。”
“那我肯定忘了。”
“……”丁念想笑,又有点想哭。埋在他胸前不说话了。
。
自从傅绍恒上次噼里啪啦甩了数叠文件过来,孙丽梅闭着眼睛想也知道那是个怎样富贵的人家。抛开对傅绍恒的印象不谈,这回第一次和他父母见面,她自知有再多不满也不好失了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