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圆问:“不会是叶师姐打的吧?”
对方说:“你猜对啦,就是叶师姐!”作为为数不多的见证人,对方向她详细讲述了昨晚的所见所闻。
说这叶师姐蹲在山门口整整一天,就为了等白师兄回来,还放狠话说等他回来非得弄死他。
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她不由分说就撸起袖子把人按在地上暴揍了一顿。
那叶师姐是谁啊,太初仙门第二剑修啊,白师兄那个只会拨算盘的小胳膊能拧得过人家的粗大腿吗,被按在地上打得爬都爬不起来,好几个弟子上来才把人拉开。
对方一边说一边伸长脖子往里看,“这不,一大早的,两位长老就因为这事吵起来了,白师兄现在还在屋里躺着呢。”
纪圆急急忙忙就往白照南的住处跑,推门进去一看,人正躺在床上哼唧呢,眼眶上挨了几拳,嘴角也破了,腿也断了,绑了木板吊着呢,可惨。
她小心翼翼坐在床边上,手指头戳了戳他的包子脸,白照南又疼得哎呦一声。
纪圆说:“我不是让你小心点吗?”
白照南哼了一声,含糊不清,“你系不系给她说我坏话了!”
纪圆正要辩解,外面二长老又是一声震天吼:“谁让你徒弟写信骂我徒弟!欺负我徒弟没文化看不懂是不是!不就会读几本书念几个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出来打一架啊!来啊来啊!!”
大长老霍笙也不是好欺负的,反唇相讥让他拿出证据来:“你说我徒弟写信骂你徒弟,信呢?把信拿出来啊,怎么骂的?”他有恃无恐,年纪一大把又不是没经历过,想要骂人也不用写信去骂啊,骂人得当面骂才过瘾的嘛。
戳破了就是少男少女那点小心思,反正也不是他丢人,怕什么哦!反正他们始终是占理的一方。
二长老说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去把信找来,说要把证据摆在他面前,让他辩无可辨。
大长老说我等你,你快去快回,我且等着。
白照南一脸想死,纪圆安慰他:“别怕,就剩一个信封了,我听叶师姐说她当场就把信给咔咔绞成碎片了!”
白照南不知道该是什么情绪了,他并不知道叶灵予到底是为什么生气要把自己狠揍一顿,是拒绝的意思吗?为了给他保留一点小小的尊严所以通过这样委婉的方式来传达吗?
叶灵予当然也不可能当众承认自己文盲的事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不可触碰的逆鳞。
二长老当然没有找到信了,大长老叫来掌门主持公道,这样讹钱的大好机会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了,二长老被狠狠宰了一大笔。
大长老很严肃,说让他管好自己的徒弟,再有下次就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数了哦!说完捧着白花花亮晶晶的灵石笑眯眯进屋,跟白照南说徒弟辛苦了,咱们来四六分账吧,你四我六。
纪圆摸摸白师兄的猪脑壳安慰他:“虽然失去了爱情,但你得到了钱不是。”
第八章 男人心海底针
旷野的风带着腥气,脚边尸体堆积成山,握剑的手已经麻木失去知觉。
许镜清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浓稠得化不开的血雾,脚下鲜血粘腻,鞋面已经被浸泡得暗红。
这是梦吗,他好像又回到了沽云山封魔印下,回到了五年前。
“师尊?”他茫然呼唤,耳边一阵阵回响,却没有应答。
辨不清方向,他只能往前走,踏着妖兽的断肢残骸往前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留在这里。
“回来——”
耳边突然一声遥远的呼喊,他握紧了手中千仞剑,惊疑不定地四望,警惕道:“谁?”
“回来——”
声音再次响起,像从遥远的天际而来,又似在耳边。
“谁!出来!”许镜清大喊。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声音,忽男忽女,诡异非常。终于在声音再一次响起的瞬间,他找到了它的方向,身形一闪,长剑刺破血雾。
明明所有的行动都经过了准确的计算,看不见的剑端却没有传来入肉的钝感,像一剑刺进了云雾里,缥缈不真切。
那个声音忽地笑了起来,他抬起头,看见如水面盈盈波动的结界罩,像一扇巨大的门,他站在门下,渺小得像一只蚂蚁。
这便是沽云山下的封魔印,封印那头,便是蛮荒的异界。他曾守在这里整整一个月,斩杀越界妖兽三千余只,一个月未曾阖眼,未曾停止过战斗。
又回来了吗?
“那便来吧。”他举起了剑。
那个声音再次笑了起来,这一次他听得真真切切,是从封印那头传来的,它说:“你会回来的——”
许镜清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胸腔剧烈的起伏着,浑身汗出如浆。
静室内墙壁上明珠散发的冷光刺得他眼前一阵阵恍惚,那些血红的影还在眼前如跳跃的烛火般将眼皮燎烧得刺痛。他抽出后颈长剑,右手握着剑柄,左手撑着冰冷的地面,过了许久方才一点点找回现实。
神识缓慢回归,血液开始流动,身体慢慢找回知觉。
这里好冷,好黑。
感觉到安全,他收起剑翻身跪匐在黑石砖上,闭了闭眼,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吞咽唾液,突然没有任何预兆的想起昨天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那个种满绣球花的小院和带着稻香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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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镜清找来的时候,纪圆正在厨房里给白照南炖鸡汤。她手撑在灶台边,伸手将白雾赶到鼻尖嗅了嗅,又丢了几片姜进去。
“纪师妹。”
纪圆转头,他站在院子里,白衣布料不知掺杂了什么,衣上暗纹在阳光下闪耀着细碎的光,腰带勒出劲瘦的腰,身姿笔直如剑,长发被微风掀起,柳枝样软软垂在肩头。
那一瞬间,纪圆好像看见了一条活带鱼。
是的,是活带鱼,不是死带鱼。刚钓上来的活带鱼,在阳光照耀下,不灵不灵的闪银光,背鳍如柔软的娟纱一般在风里泛着波。
美惨了啊。
他唇色苍白,因为常年闭关,皮肤也是一种没有血色的白,整个人站在那里,好像会发光一样。
纪圆眯了眯眼,听见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哑:“要帮忙吗?”
真要命。
活带鱼师兄的光在视线里圈出一片白,尘埃也化为了片片跳跃的光点,她明明站在背光处,还是被热度灼烧了眼皮,出现了片刻的晃神。
他上前了一步,站到了房屋阴影里,那股眩晕感才慢慢消失,耳边煮沸的鸡汤咕噜咕噜响着,五感渐渐恢复。
纪圆揉了揉眼睛,又来了啊,这哥们儿不是剑痴吗,怎么成天往外跑啊,不练剑了啊?
她迎出去,脸上挂着招牌笑容,“早啊许师兄。”口气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了。
许镜清点头,嗅到鸡汤的香味,指尖不自觉磨挲着,面上却不显。
知道他辟谷,纪圆就不请他吃饭了,靠在门框边,“今天好像没什么事做,下午也没有安排,白师兄昨天被打了,我待会儿给他送鸡汤去。”
许镜清沉默,垂下长长的睫羽,点点头,神情显得落寞。
纪圆敏锐察觉到了什么,歪了歪头,“要喝茶吗?”
他快速摇了两下头,嘟囔了一句什么,就急急忙忙地转身走了。
“唉?”
怎么还委屈上呢,昨天不是挺威风的吗?又是受什么刺激了?还是我说错话了?看着他背影像飞鸟一样快速消失,纪圆摇头,不懂,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许镜清捂着胸口跑得飞快,强憋着胸肺里的一股腥甜,眉头深皱着,一直跑到没人的地方才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捂着胸口大喘,眼皮一阵阵跳得厉害,背靠着一棵大树缓缓滑到地上。
门派里他未曾涉足的地方很多,最熟悉的是无悔崖下的山洞,之后是练剑的寒松林,歇息的竹屋静室和师尊的居所。
可这是哪儿?他抬起头,慌不择路之下竟跑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树林中,记忆里好像没有出现过啊。
许久之后他站起身,看着脚边那滩暗红的血迹,有点心虚地四处望了望,像做错事的小孩,又像埋粑粑的猫咪,赶紧扒拉扒拉旁边的落叶盖住,又不放心地跺了两脚跺紧实。
直至走出这片排列得茂密有序的树林,看着外面拉着柴火来往的弟子,许镜清方才想起,这好像是蟾木院的林场,昨天才来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