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睡在地上是什么情况?
师妹的性子他很了解,她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异性里跟白照南关系比较好。但那种感情是完全可以区别于喜欢的,他看得出来。她大概率也是知道自己的心意,没有明着拒绝,也一直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可是他不太了解大师兄。
谢灵砚入门的时间比较晚,满打满算还不到十年,十五岁入门时,这位传说中天生剑骨的大师兄他只远远见过一次,之后不久他就闭关了。
第二次是五年前那场大战,他出关之后径直去了沽云山,一个月不眠不休,斩杀妖兽。那时的许镜清是他心里的英雄,他只能仰视。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同师尊是旧识,他或许都不会拜入太初仙门。他天资不算好,因为剑骨略逊,还需要辅修水系法术。宝剑名唤飞泉,剑身长而细,如山涧溪流涓涓不息,是云静里为他量身打造。
他出身大家宗门,从小倍受家人宠爱,师尊也用心栽培,人生没经历过什么重大波折,性子也温和谦逊。
在萍西堡的时候,无论是长辈兄弟,还是仆从管家,对他这个小公子都是喜爱得紧,他也对每一个人都回以笑脸。
但来到这里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母亲和奶娘那样温雅体贴的。尤其是叶灵予那样的,惹她不快就要扯着脖子骂娘,跳起来把人家狠狠打一顿。
或许是有叶灵予的残暴衬托,他喜欢纪圆这样的人,聪明,温和,恰到好处的圆滑,处着不累。所以他大概以为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跟他们一样。虽然叶灵予那样的确实是少数。
只不过他或许是真的温和善良,别人却是装的,他看到的只是别人想让他看到的。
他也不介意现在开始花时间去了解大师兄,了解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谢灵砚同样没有叫醒他,回到桌边,安静等他醒来。
第十一章 我怕把你打死
一直等到近午时,许镜清半个身子被太阳晒得受不了才睁开眼睛坐起来。
他记得昨晚上头顶是没有伞的,看见谢灵砚复杂的眼神时,还浑然不觉,问:“纪师妹回来了吗。”
纪师妹或许是没回来,或许是还没醒,但这已经不重要了。谢灵砚问:“大师兄怎么会在这里?”
许镜清回想昨夜,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在人家院子里睡了一晚上,小被盖着,小伞撑着,你说你不知道?
许镜清是真不知道,他就记得他来了,但干什么来的呢,没有理由啊,就是来了啊。所以他又补充了一句:“想来就来。”
这个口气听到谢灵砚耳朵里就有点不友好了,好像是故意挑衅他似的。头上没伞,太阳热辣辣,他难免有几分焦躁,“大师兄真是好大的忘性。”
许镜清低头,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一朵蔫巴的小花,顺手揣进了怀里,拿着毯子站起身,同时没有忘记回答师弟的话,他一向很有礼貌的,“我记性挺好的。”
因为经历过的事情真的不算多,生命里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练剑和闭关参悟,所以他记性挺好的,很多事都记得清楚。
谢灵砚被噎了一下,他开始意识到,大师兄或许不是他想象的那个样子。
许镜清拿着小毯子来到桌边,将毯子抖开,两个角对齐,铺在桌上叠好,叠成四四方方的,又轻轻在上面拍了拍。好像很喜欢那个小毯子,拍的时候,还浅浅笑了一下,好像那毯子是活的,像拍一只小猫咪的头。
他一整夜都没有做噩梦,睡得特别好,自从出关以后好久都没有睡过好觉了。因为睡眠充足,他心情也不错,去把那柄大伞抱过来安在石桌边上。
谢灵砚就站在那看他做这一切,或许是挡到他放伞了,他被轻轻拉着袖子拽开。
之后,许镜清使了几个清洁术,把自己打理干净,坐到了石桌旁。刚坐下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他又拽着谢灵砚的袖子把他拉回了原来的地方,他以为人家喜欢站那一块的。
但这种行为在谢灵砚眼里就好像给他圈了一块地方,除了那个圆圈,别的地方不允许活动。
许镜清现在开始仔细回想,昨晚躺在地上的感觉,真的很不错。这里很暖和,也不吵闹,自然的声音在耳边和谐奏响,此起彼伏,他睡着的速度比往日里入定参悟的速度还快。
还有纪师妹,纪师妹真是个好人,还给他撑伞伞盖被被,他今天一定要等到她,亲自给她道谢。
许镜清想了一会儿,看见师弟还在那傻愣着,好奇问了一句:“你是来干嘛的。”
你是来干嘛的。
你干什么来的。
这口气,就好像他谢灵砚是一个外人,来到别人家里作客,不算友好的男主人质问他,你是来干嘛的。
谢灵砚站在原地,右手握着腰侧飞泉剑,指骨有点发白,脸上已经隐隐有怒气。但出于对兄长的恭敬,他还是极力克制着:“我来找纪师妹。”
当然了,许镜清根本听不出他的声音已经有点发颤,好像是在隐忍。他手搭在小毯子上,目光投向外面一望无际的田野,点点头,嗯了一声,“你找她有什么事。”
昨天纪师妹说要照顾白师弟,今天应该不用照顾了吧。不知道纪师妹今天有什么安排,需不需要帮忙,还是谢师弟来找她,他们一起去吗,那干脆一起帮忙好了,大家都是同门嘛。
许镜清想得很简单,正好不用练剑,跟师弟师妹们好好相处相处。
谢灵砚低头看他,感觉自己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纪师妹是个很好的人,掌门长老们都很喜欢她。连白照南,甚至叶灵予也能相处得很好,每个人都很喜欢她。
所以,现在只是多了一个人喜欢。
但这个人又有点不同,他是神一样的大师兄,而且他的喜欢好像跟自己是差不多的,不止是朋友那样的喜欢。
他白天夜里的守在这儿,守在师妹的身边,用质问的口气跟自己说话。
可只是因为他是大师兄吗?这样是不是太蛮横了一点?明明是自己跟纪师妹认识的时间最久啊。
明明是他先来的啊!
谢灵砚觉得,大师兄委实霸道了。
但谢灵砚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父亲从小就教导,喜欢的东西,要努力争取,而不是等着别人送到手里来。
谢灵砚退出了大师兄给他画的圆,恭敬地拱手行礼,随后抽出腰间飞泉。
那就来公平的对决吧。
谢灵砚说:“大师兄,拔剑吧。”
许镜清容色平静,看他的目光同样没有一丝波澜,他是不太相信的,这个修为低位的小师弟竟敢让他拔剑。
他坐得笔直,白衣黑发,一丝不苟,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你想和我比试?”
谢灵砚剑势已经摆好,钴蓝色长衣,金属色的束腰护腕,飞泉剑上水光流转,少年人意气风发。
他的勇气令人钦佩,但许镜清不会应战,他摇了摇头,说不了。
谢灵砚绝不退缩,重复了一遍,“大师兄,拔剑吧。”
许镜清还是摇头,表情终于有几分无奈,不得不实话实说:“我怕把你打死。”
因为修炼出了岔子,若只是砍砍怪劈劈柴什么的当然没问题,但两方剑气一旦交锋,战意被激起,他的剑气或许会不受控制。他不想把师弟打死,也不想破坏这个小院。
为了说服师弟,许镜清开始跟他分析利害关系,“你的修为一眼望穿,不足叶师妹一半,叶师妹如今在我手下或许走不到百招。”所以我真担心不小心把你打死啊。
谢灵砚满腔热血被泼了冷水,脸一下白了。他知道他绝对不是吹牛的,他见过他用剑的啊,沽云山封魔下,三千妖兽,整整一个月啊,他见过的啊。
谢灵砚握剑的手开始发抖,刚才的飞扬意气被人轻飘飘一句话吹散,他第一次感到屈辱,却不得不心服口服。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跟他对战啊,他连叶灵予都打不过。
谢灵砚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或许有些无理取闹。他半天不动弹,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也不说话,脸色微微发红,又愧又羞。
许镜清转头看他,面无表情:“难道我说错了吗。”
应该是没有吧,许镜清上下扫视,剑骨为金,单水灵根,也就勉勉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