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他抬起头看她。
纪圆把头转向一旁,咬着食指不予回应。
他直起身子,擦了擦唇角,将小腿挂在臂弯,敛着眉看青丝铺斜满榻,闻夜莺阵阵哀蹄。
傻清学有所成,初尝蓓蕾食髓知味,纪圆手掐着他肩头哀求,“好了吧?”他摇头拒绝:“不。”
她手脚发软无力挣扎,如一艘在狂风暴雨中颠簸的船,来去不由己。
许是上次打击太大,他急于证明什么,无论她怎么说都不肯罢休,根本就是乱来,在她昏昏欲睡时,送入少许灵气,强迫她清醒:“别睡。”
纪圆都哭出来了,狠狠掐他一把,“你太过分了!”
嗯,还有力气打人,还成。
也不知是到了什么时辰,窗户里透出一片暮蓝,天快亮了,一场终于罢休。
他抽身去取搁在床头的绢布,转身时,动作猛然顿住。
刚捞出锅子的汤圆还冒着热气,不知被谁咬破了一口,馅料一呼一吸从破口处缓缓溢出,把周围都弄脏了。
注视了半刻,他一言不发堵住了。
傻清是个好人,管杀管埋,之后抱着她去隔间沐浴,只是手脚仍旧不怎么老实,烦人得很,追着撵着问:“我表现好不好?”
纪圆有出气没进气,无师自通报复性的紧绷,他眉头一皱,十指用力紧握成拳,有很长一段时间脑中白光闪现,视线里一片刺目的雪白。
纪圆太累了,一直睡到下午,中途醒来一次,瞥见他胳膊撑着脑袋侧在一旁,赶紧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他敏锐察觉到她醒来,将人抱过来趴在胸口,绕着她一缕长发,吻吻眉心。
纪圆装死,但没多一会儿,她感觉到腿根的异样,忙不迭想逃跑。
当然没跑掉,纪圆一时懊悔不已,但疲惫和疼痛重重袭来,她实在是撑不住又睡了过去。
这个下午出奇的安静,傻清一直守在她身边,将她柔和的面部轮廓描绘了一遍又一遍,烙印在了心底深处。
覆在颈部的丝带不知扔哪去了,那只蝴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浓烈灿烂的金色,随着皮肤下脉搏起伏,活灵活现,似振翅欲飞。
蝴蝶周围还有吮咬啃噬留下的红紫痕迹,指尖挑开凌乱的长发,整个肩头锁骨都布满了,傻清后知后觉感到羞赧,贴了贴她红肿的唇和微微颤动的长睫。
被扔在地板上传音玉佩频频闪动,他小心抽出被枕麻的胳膊,轻手轻脚下了地。
玉佩上备注了来者的姓名,傻清脑子里转过无数,接起后却只有轻飘飘的四个字。
“她睡着了。”
第六十六章 任由时光蹉跎
傻清决定去会会孔萩云。
他整衣出来去找呱呱, 呱呱刚哄完孩子睡着,轻轻掩上房门,“孔萩云找来了吗?”
自己干的事自己扛, 傻清说:“你敢不敢再跟我走一趟。”
呱呱犹豫,“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小气吗?万一把我们都抓起来怎么办?”
对于孔萩云傻清多少是了解的, 但人都是多面的, 小时候孔萩云还抱过他呢, 那时候哪能想得到他会跟自己抢老婆啊,这个老东西啃嫩草也不怕塞牙。
傻清也不确定,好在呱呱仗义, 还是背着孩子跟他一起去了。
孩子在襁褓里熟睡,傻清和呱呱顶着下午的大太阳来到监进院。
孔萩云早有准备, 给他列出了一条长长长长长长的账单, 要他赔钱。
屋里闲杂人等已经遣散, 傻清两手撑着桌面问:“我给你钱,你是不是就不打圆圆主意?”
孔萩云头也不抬, 执笔在公文上写写画画,“这是两码事。”
傻清敲了敲桌面吸引他的注意力,“圆圆是我的道侣!”他歪着脑袋把脖子上的印记亮给他看,“你看看, 她是我道侣,我们可恩爱了!你这样是不对的你知道吗?”
孔萩云终于搁下笔,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趣看着他, “但你不在的时候, 一直是我在帮她,病了送药,冷了添衣, 包括整个太初,都是在我的帮助下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
孔萩云十指交握,往前凑了凑,“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现在她变好你才来说爱,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你可以帮到她什么呢?你连剑也没有了,连保护她的能力也失去了,这样的爱于她而言,只是负担。她现在是太初的掌门,身边需要的是一个有能力的伴侣,但你显然不是,你只会拖累她。”
“你点火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如果出现了人员伤亡怎么办?这次是你运气好,但下次呢?杀人是要偿命的。我当然很乐意你死了,你死了,我还会像从前那样对她,时间会抹平一切,她总有一天会忘记你,对吧。”
傻清茫然大睁着眼睛,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孔萩云说得很对,以傻清的智力,根本说不过他,只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傻清心里好难受,他句句直击要害,昨晚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自信心三言两语被冲得一干二净。
这时候背着孩子站在一旁的呱呱忍不住说话了,“孔院长,我们都知道你是好人,但你有很多东西,大长老却只有一个掌门。孔院长跟掌门认识的时间不长,肯定也并没有那么喜欢她吧,为何不成人之美呢。何况掌门确实是很喜欢大长老的,虽然他又笨又傻又冲动……”
话说到这里,突然有点说不下去,呱呱心里喊了一声完蛋,这个孔院长太厉害了,他们输掉了呀,一败涂地了呀。
孔萩云笑了,食指轻轻敲击了两下桌面,点了点呱呱,“异界妖兽巨蛙一族,你背上的背的赤狐九吧,只要我一句话,你们俩都得死。”
呱呱反手摸向背后的小九九,退后两步,显然被吓到了。
一人一蛙雄赳赳的来,妄图用钱砸死孔萩云,但人家两三句话就把他们训得头都抬不起来,信心全部拉垮。
孔萩云又放低了语气,“你父亲临走前,无论是你还是太初,或是纪圆,都交代过许多。当然就算他什么也不说,出于道义,我也不会放任太初不管。”
听起来,似乎是要和解的口气,傻清眼睛都不自觉亮了起来,岂料孔萩云话锋一转,“但人都是有私心的,我也一样。”
傻清还想说什么,话却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从来不擅与人争辩,遇见解决不了的问题通常是打一架或杀死对方,但这人是孔萩云啊,是监进院院长,他总不能把他杀了一了百了吧,他又不是妖兽。
傻清没辙了,刚好这时候,外面响起敲门声。
外面的人没等里面人回应,轻轻推开了门,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探头往里看,看见大家都在,半是无奈半是忧愁地叹了口气。
傻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圆圆竟然来了,快让他找找地上有没有缝好钻进去。
纪圆一瘸一拐进来,冲傻清翻了个大白眼,来到孔萩云面前,与傻清并肩而立。
“孔院长,你是个好人,你对我的帮助,我非常感激,但我确实是没办法回应你,我……”她实在是不好意思说这些话,但现在也不得不说:“虽然许镜清是有很多缺点啦,但谁让我喜欢他呢,就算他又笨又傻又呆,我也没有半点嫌弃过他。”
“我为他昨天做的事向你道歉,损失我们也会照价赔偿,希望院长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这一次。以后,我也会更努力将门派治理好,就算没办法达到晏掌门在世时的高度,也保证,明天比今天好,后天比明天好,总之越来越好啦。”
纪圆一气说完,扫了一眼赔偿单上的数字,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撅过去。
她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啊,但毫无办法,只得让傻清把灵石袋子拿出来,一个一个往外数。
孔萩云断然也没有跟他们客气的道理,靠在椅背上看纪圆往外数灵石,大约数了一刻钟,鼓囊囊的袋子完全瘪了下去,赔给孔萩云六百多颗五品灵石,另给了五十颗算是补偿啊感激啊封口费啊啥啥的。
数完袋子里只剩一颗了,纪圆哭的心都有了。
话说到这份上,孔萩云再计较或是死缠烂打就显得没品了,纪圆一席话把他捧得高高的,他要再做点什么真对不起现在的身份,只能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去,反正他也没啥损失。
纪圆牵着傻清走出来,一直走出监进院大门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呜呜呜呜,我的钱啊,我的钱全没啦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