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晗的印象里,很小的时候柳父也曾这样背着她在院子里玩耍,柳父的背很宽阔很有安全感,而此刻她觉得,陆湛的背似乎比自家爹爹还要宽阔些呢。
注意到陆湛半天没有动,柳晗歪了歪头,“世子,不走吗?”
吐气如兰,挠的陆湛耳根一烫。
他稳住心神,声调微颤的“嗯”了一声,才缓缓地起身。
知道背上这人不是皮糙肉厚的柳清生,而是他娇娇软软的妹妹,陆湛自诩帮助好兄弟照顾妹妹,可也不敢行动太逾矩。
小姑娘家家脸皮都薄的很,真得罪了,回头柳清生那家伙回来还不得找自己算账。
这样一想,耳根处的热意稍稍散了些许,他以袖掩手,虚虚地兜防小姑娘落下,这才稳稳地抬步朝码头走去。
陆湛身形颀长,走路时步子也大,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到了码头一处租马车的地方。
马车上,看着柳晗贴着车壁一副恨不得离自己更远些的模样,陆湛陡生几分无奈,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半天才挤出一句,“适才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一句话出口,他就看见柳晗的小脸红的就像年节里的春符一般,红艳艳的,纵使一袭男装在身,也难掩她的娇色。
陆湛心头莫名升起一股躁意。
而柳晗羞得几乎要哭了。
本来他背着自己走得好好的,可到了码头这儿人来人往,因着避让一个抱着包袱行色匆匆的走贩,陆湛竟一脚踩了空。
即便他身手极好,可稳住身形后还是趔趄了一步,而就是那一步间,陆湛为了护住背上的人儿,右手无意之间碰到了一处圆软……
第29章 夜半梦回(5) 有我在一日,定会护好……
马车碾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 街上商贩叫卖的喧闹声不绝于耳,勾得柳晗不由自主地将之前的事情抛诸脑后。她伸手掀开窗帘的一角,瞧见街上的热闹场景后, 眉梢眼角都染了一层淡淡的笑意。
然而瞧着瞧着她便发觉出不对来,回过头看向敛目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陆湛, 问道:“不先回槐花巷吗?”
马车这会儿可是直接朝着县衙去的。
陆湛抬眸迎上她的视线, 一眼看出她的顾虑, 却只道:“袁行在衙门候着,你的随从和丫头也都在。”
这话的意思是说回了槐花巷也没人伺候么?
柳晗一时有些懵, 可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忍不住道:“代步椅落在了湖州府城, 我......”
还没等她说完, 马车便先一步停了下来。外面的车夫高声道:“县衙到了。”
“......”
陆湛悠悠地说了一句“到了”,旋即拂袖起身下了马车, 看见候在一旁的袁行, 以及他边上停着的一辆崭新的代步椅后,眉宇间稍染了三分笑意, 回过身掀开车帘,对犹坐在那儿犹豫的柳晗道:“下车吧, 晚了只怕周安那小子要性命不保了。”
“啊?”
陆湛这一句仿佛一记炸雷, 震得柳晗有些发蒙。
怎么好端端突然又提起了周安。
然而只一瞬, 她就肃了脸,明白过来了。
先前陆湛提过,是袁行飞鸽传书告诉他泗水县出了事, 那这会儿说起周安,莫不就是……
柳晗忙探身出了马车,瞧见已被陆湛把在手里的代步椅时, 眼睛微微一亮,继而又有些心虚地瞄了眼陆湛。
适才他一意要直接过来衙门,她心里着急,却偷偷地骂了他几句。
于是,她又小心翼翼地露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看她在代步椅上坐好了,陆湛却并不急着推她走,反而蹲在她跟前,指了指代步椅上的把手,温声道:“这是我吩咐袁行特意寻着风息前辈为你打造的,上面有几处机关,你自己操控了,不需半点力气也能自如行动。”顿了顿,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点了点轮椅上一处镶着红色玉石的凸起,兀自笑了一声,“呶,这可是个好东西,不过也得仔细着用,别伤了自己。”
柳晗不明所以,陆湛但笑不语,一旁的袁行适时开口解释道:“大人只需轻轻一按,里头就能放出暗器来,必要时可以帮助大人自保。”
他话音刚落,正好奇的柳晗就手下一抖。但听“咻”的一声,一支泛着银光的细针就飞了出去。
陆湛侧身避开,回头看去,那支细针已然没进了衙门口的木柱子里了。
“风息果然名不虚传。”
柳晗忙道歉,“世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见陆湛不曾恼,她又道,“这个太贵重了,予我实在是暴殄天物。”这代步椅机关灵巧,又是出自大燕有名的机关鬼手风息之手,当算得是价值不菲。而她不过是个假残废,哪里需要这样精巧的物什?
陆湛接过袁行递过来的乌骨金面折扇,打开,轻轻晃了晃,“这东西造了都造了,白放着也是浪费,你就先玩着。”说着,掀唇一笑,凤眼笑意促狭,“指不定他日,这椅儿还能派上其他的用途也不一定。”
???
见柳晗的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疑惑,陆湛倒敛了笑意,又绕到她的身后,握住代步椅后面的把手,慢慢地推着她往衙门里去。
袁行见状立刻跟了上去,将周安的事情粗略的说了一遍。
进了衙内后堂,曹师爷并县衙内的苏县丞早就闻得消息候在那儿了。
曹师爷脸上攒着笑,山羊胡一抖一抖的,语带试探地道:“大人怎么这么快就从州衙回来了?”
泗水县城离湖州州府的距离并不算近,这“柳昀”才去了州府不到两个昼夜就赶了回来,而且他也是刚刚才得了消息,难道说有人暗地里给他送了消息。
如此一想,曹师爷的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下立在陆湛身后的袁行,眼底精光直闪。
柳晗这时却顾不上与他虚与委蛇,直接看向一旁的苏县丞,问道:“苏大人,本官听说周安犯了人命官司?”
苏县丞见问,忙将手上捧着的文书呈上,道:“前日傍晚,周安被倚云庵的人扭送至县衙,说是静文师太被害,而周安被当场拿住。这里便是倚云庵一干人等并周安的供词。”
“静文师太……”柳晗才要翻开文书的手不由一僵,想起月前因着陈雁儿一事在倚云庵有过一面之缘的静文师太,她有些不敢相信。
出家人跳脱俗世,怎会平白招惹杀身之祸,更何况周安那人怎会和静文师太扯上干系,甚至还成了杀人凶手?
柳晗顿觉疑云重重。
而苏县丞所呈上的文书里的供词亦不过寥寥数语,柳晗看向苏县丞,问道:“周安现在人在何处?”
苏县丞看了眼曹师爷,又低下头,拱手道:“现在县衙死囚牢中。”
“嗯?”
朝云国律法,州府县衙所设牢房乃分两类,死囚牢非知州县令之命不得擅开。此番周安被投入死囚牢,不得不说有人越俎代庖了。
果然,一见柳晗面色不虞,曹师爷并苏县丞便一同跪在了地上,苏县丞浑身发抖,语不成句,倒是曹师爷不疾不徐地解释道:“静文师太在泗水县内颇受百姓尊敬,此番无辜枉死,那周安又是当场被拿住的,民怒激愤,皆是要周安以命相偿,大人不在,小的担心闹出乱子来,只得先将人打入死囚牢。”
柳晗桃花眼微微一眯,“听曹师爷这话,本官倒该褒奖你一二了。”
“小的不敢。”
柳晗道:“若依着本官原来的行程,至少还得三日才能回转,届时这周安可还有命在?”
死囚牢中都是被判了死刑的穷凶极恶之徒,看守的狱卒也不是良善好脾气的人,周安那样一个文弱书生被送进去,能挺得过几时也难预料。
想到这里,柳晗忙抬头朝陆湛看去,见他会意颔首,她便开口对袁行道:“你传本官命令,将周安提到县衙来,另着人去倚云庵将其他证人一并带过来。”
她挺直了背脊,目光扫过曹师爷和苏县丞,落向堂外湛蓝的天空,“本官要重审此案。”
袁行抱拳:“是。”
之后柳晗方又看向苏县丞,“也劳烦苏大人去准备一下升堂事宜。”
那苏县丞向来不是胆大的,先前被曹师爷撺掇着下令关了周安,心里本来就有些慌张,这会儿见柳晗并未打算追究,他忙抹了一把额上沁出的细密汗珠,小心翼翼地应下。
至于曹师爷这会儿的脸色并不算十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