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倒山(9)

军师只想敲打他的脑袋:“什么时候了,快说你的主意!”

“奸细既然告诉了他城中无人,却不一定知道我们把队伍拉去了哪……我若现在出发,去找刘江和闫硕,能赶在他们调虎离山过来之前,拦下他们。”

军师听了直咋舌:“不行不行,城中无人,有个你还能镇民心,你要是跑了,我们能挡多久?”

军师看了看四周,低声却又急切:“你自己心里清楚,城里现在,不到五千!”

李桐一摊手:“那您说个办法,反正到时候五万大军来了,我也得死。”

薛之白不知在哪钻出来:“你不会死。”

军师吓得心里直突突。

“之白,你留下。”李桐冲着她点了个头。

“好。”薛之白定了定,又说:“但是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别忘了我们还有个约定。”

李桐站起来,郑重的说了个好。

一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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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冯将军回来了。”

薛之白转过头,门外走进一个将军打扮的人,冲着她摇了摇头。

“休息休息吧。”薛之白苦着脸说道,原本清冷的嗓音变得沙哑缥缈,就像失了魂似的。

“薛姑娘,抓来的俘虏自杀了。”

“死了?”

“死了。”

“他还没说子同在哪,他有什么资格去死?”薛之白攥紧了拳头。

一阵无声。

“罢了。”她渐渐松开手:“找个干净地方,埋了吧。”

灵国皇城,秦北堂一身朝服跪在皇帝面前。

“臣,秦北堂,愿率兵前往。”

皇帝不同意。

“臣,秦北堂,愿率兵前往!”

皇帝看了眼四周,立马就有上前请命的。

秦北堂急了,大声喊着,近乎嘶吼:“臣秦北堂,必须去!”

皇帝也恼了:“你是个文官!”

“范瑜一战是臣献计才得大胜,川舟一战也是臣在其中运作才得转圜。臣十二岁结识李桐,听李大将军讲述战场之事七年,臣经历过灵国建国来最惨重的失败,也从其中活下来……斗胆问陛下,这样的文官,为何不能参战?”

大殿里一片静寂,只有秦北堂坚定的声音。

俯身再请:“臣,秦北堂,愿率兵前往。”

皇帝实是头疼,便问他为何。

秦北堂抬起头笑了:“这小子从未落过此难,定是惨不忍睹,我去笑他一番。”

皇帝长长叹了口气,在众人的目光中轻吐了个字:“准。”

……

李桐失踪整一月,报信的说秦北堂扔了军队,自己先跑过来了。

薛之白点了下头,这是几天来动作最大的一次反应。

她还想着李桐说的话:“川舟一战,一个村的百姓为了掩护我们的行踪,被敌军屠了村。”

“百姓受不起这样的折磨了。”

“留在这里,替我保护他们。”

“我才不想死呢,我还要长命百岁呢!”

她又看见那人一身火红,决然从山崖跳了下去。

睁开眼,行军前李桐说的话又回响在耳边:“我希望合眼前,再看她一眼。”

红色的光又开始在眼前闪烁,薛之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不能等了!

漆黑的帐篷里,李桐被人喂了迷药,总是昏昏沉沉的样子,现下稍稍清醒了,却连睁眼都做不到。凭着思念,他在脑海里轻轻念了句“薛之白”,又一次沉沉睡去。

薛之白突然震了一下,转头看向那个方向,传来呼唤的方向,只那一声,再无余音。

帐里的人“欻”变成雪粒飞出去,哪怕只有一个方向,我也一定能按照我心中为你搭建的灯塔,找到你。

……

深秋挡不住的寒意,薛之白停在一处简陋的山寨外,一袭雪白的长裙泛着冷光,后半截拖在地上,延伸到遥远的地方,一双赤脚隐在裙下,细细看去,那裙子竟是用雪做成的,长发垂地,一脸孤煞。

“把他交出来。”这声音传进山寨所有人的耳朵。

一个大汉屁颠屁颠跑出来,带了十几个人。

看见薛之白,先是一傻,后来就直冒寒气。

“把他交出来!”这一声带着杀气。

大汉定了定神:“姑娘,你不是给钱的那位,我们也有自己的底线不是?”

“把他交出来!”

一时阴云密布,狂风乱舞。

大汉一时有些慌:“那这样,你能拿出五千两黄金,我们就放。”这边说着,那边就摆手差着去叫人。

“他人呢?”薛之白的声音忽然变得拘谨,像是害怕破坏了什么东西。

寨楼上一人喊:“大哥!”四面八方围着她站了许多人,全都搭弓上箭,指着她。

大汉见来了人,便来了十分硬气,他说:“小姑娘,刀剑无眼啊。”

薛之白表情如常,依旧站在那,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他答应我一世平安的。”

那神态怜怜,绞尽了善良。

大汉有些不忍:“小姑娘,回去吧。”

薛之白抬头,向寨门走去。

“你,你别过来!”大汉心下有些慌。

“再走就杀了你!”

没有丝毫震慑。

大汉心中一横,脑袋里闪烁着五千两黄金的光。

“放!”

“咻”、“咻” 、“咻”。

他是土匪,不该怜悯。

几十尾箭插入她的身体,却不是箭头与血肉相交的声音,而是一种沉闷的,入雪声,沙沙作响,须臾平息。

她没有倒下,甚至没有鲜血,一时天空压了下来,呼啸着吹来的风夹着些冰凉的味道,风雪中,传来愤怒的声音,像千万幽灵禁锢了灵魂。

风,停了。

山寨静极了,所有人的胸口处,都插了一把箭。

薛之白翻遍整个山寨,没见到他的影子。

药效刚过,李桐强制自己打起精神,睁开眼,一片漫长的黑暗。

“薛之白……”他轻轻念着,头脑里全是她笑的样子。

“薛之白……”他感觉到她的存在,那种特有的雪的味道。

“薛之白……”满帐夕阳,她刚塑成身体,站在他面前。

李桐双手反绑,双脚被绑在柱子上,绳子固定在四面,是个无所依靠的模样。他满面憔悴,灰尘,血块,杂草,和周身散发的,浓浓的迷药味。盔甲尽除,只一层里衣,条条血迹渗出红迹,都发黑变硬。

李桐不知怎的笑了,还轻轻念着:“薛之白,薛之白……”

她化作一袭雪白,裹住满是伤痕的他:“子同,我带你回家。”

落地一片喧哗。

不知是谁试探着问了句:“将军?”

李桐抬起头来,微微睁着眼:“怎么了?”

那人就喜极而泣,大声喊叫着:“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李桐静静靠在薛之白身上,慢慢的疲惫,仿佛下一刻就要睡过去。不久就有人把他抬起来,他问:“怎么了?”

众人不语。

他挣扎着起身:“到底怎么了?”

还是没人回答。

军医上前来为他疗伤,他抓住军医的手:“发生了什么?”

刘将军忍了又忍,终于上前:“秦相提前到了。”语气中全是紧张,听的李桐很是心急。

“人呢?”

刘将军的头更低了下去:“秦相到了之后就带兵找你,回程,遇到突袭……”

李桐不可控制的颤着手,连着声音也不对劲:“然后呢?活着还是死了?”

军医实在看不下去这漫长的一问一答,干脆了当:“活着,但受了重伤。”

李桐很是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离死不远了?”

又是一阵不语的沉寂。

“他人呢?”

李桐勉强撑着身子,被人抬进,入眼一片忙碌,端药的,施治的,换水的……隐约在缝隙里看见一只毫无生气低垂着的手,还留有血迹。身侧路过一个人,端着的盆里除了红色的液体,还有两个刺眼的箭头。

“他怎么样?”

军医已经开始缝合,一边抹了下额头一边回答:“总共中了五箭,每只都有毒,一箭据心口有一寸,还有一箭折断了肋骨,另外三箭都在腿上。”

李桐突然哽咽了,轻声问道:“还能活吗?”

军医抿住嘴唇,不说话了。

那么长的寂静,军医还是出声:“毒已入心脉,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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