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并不理他,自顾往前去,绕过曲折回廊,穿过朱红色的石壁,踏入正殿。跟在后面的贺栖愣了一下,顿时停下了步子,不敢再接近这座朱红色的建筑哪怕半步。
这是一座非常古典的供奉的神社,一进正殿,四方内壁皆是巨大的浮雕,在只有顶上开着小窗的空间下,显得异常森严。猩红色的天顶,不明朗的光线透进来的时候,像是干涸的血迹,渗了进去。
穿过正殿,再到狭长走廊,在走廊的尽头,一扇隐藏在墙壁里的朱红色门打开了,房间里面有一张实心红木长桌,十把高背的牛皮椅,两边各四把,正对大门一把,背对一把,每把椅子背后都精心刻画了不同的图腾,那是各自的家徽。
苏杭踏进门庭,接着站住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投射在地上。苏杭看着那个人影,缓缓抬头,“您老还真的是十分喜欢待在这里呢。”
人影自黑暗中走出,那是个约莫五六十岁的男人,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头发梳得很精心,瞳眸像是被精钢打造的一般,沥透瘆人的寒光。
苏杭不以为怵,他走到自己应有的位置坐下,点燃了一支烟,“我听说您要将贺瞩的孩子送去零港?”
“哦?”男人倒是有些意外,“你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找我?”
“不。”苏杭吐了一口烟,“我只是好奇。”
“苏氏少家主,你好奇什么?”
“他还那么小。”苏杭捻了捻指尖的烟,“什么东西都不懂,您这是在为难他?”
男人拉开椅子坐下,坦然一笑,“我必须要提醒一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少家主,你恐怕比那孩子大不了多少吧?再者——”男人话锋一转,“贺家不养闲人。”
苏杭一哂,“他父母不在,您这样的决定恐怕不妥。”
“再怎么不妥,他也是贺家的人,不至于轮到外人插手教管吧?”
一根烟吸尽,苏杭起身,摁灭烟头,语调颇为玩味,“我要是真的想管,您能拿我怎么办呢?”
“……”
苏杭双手抄在口袋里,哼着什么调子,转身出门了,他再次穿过狭长走廊。
还没走到正殿,就听到前面好像传来什么东西敲打的声音,苏杭头皮瞬间一麻。
正殿前方有一道清澈的流泉,流泉周围是白石和青草组成的山水景观,碎石掉了一地,看起来应该是有人举起来砸在地上导致的。贺栖和另外一个人滚在地上,贺栖脸色青白、眼睛布满血丝,死死掐着另一个人的肩膀,“艹,老子就是要进去!”
苏杭看见贺栖脸上的血,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他疾步赶上去,从贺栖的身后一把勒住贺栖的腰线,将他从地上扯起来。贺栖没注意来人是谁,怒道,“我就是要进去,谁敢拦我!你放开!你他妈给我放开!”
贺小孩这是玩疯了吧?
贺栖挣扎不停,“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要去找人!”他额上青筋都爆了起来,还在挣扎,苏杭险些抱不住他,
“找谁?”苏杭贴在他的耳边问,“找我吗?”
贺栖闻言,力气一松,有些不敢置信的转头,他满是血丝的眼睛望着苏杭,“你……”
苏杭一把牢牢扶住他,“怎么闹这么大脾气?”
贺栖反应过来,就要拉着苏杭往外走,“这里不能进的,你不能什么地方都乱走。”
苏杭忍笑,“没事,别人不能进,但我没有关系,别担心。”
贺栖一怔。
刚刚同贺栖对打的那人,不等贺栖反应过来,随手抄起旁边的石块就要砸过来,苏杭眸子一凝,本能地搂过贺栖背过身。
贺栖被苏杭紧紧锁在怀里,下一秒,石块结结实实不偏不倚地砸在苏杭的头上,额角鲜血哗然而下,苏杭半边脸颊迅速被血染红。
“我艹你大爷!”贺栖的吼声平地炸起,他挣开苏杭二话不说,就要抬脚扫过去,又接着被苏杭拉住手腕拽了回来。
“你放开!”
“别闹了。”
苏杭将他拽到自己怀里,用着很轻浅的口吻重复一遍,“别闹了。”
贺栖看着他,眼睛瞬间就红了。
贺家现任家主贺平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他扫了一眼苏杭额角的鲜血,又看了看苏杭前方那人手里拿的沾血的石块,脸色有些难看。
如果只是底下小辈单纯胡闹一下也就算了,怎么还扯上苏杭了。
“祖父!”刚刚和贺栖对打的那人立刻跑到贺平的面前告状,“刚刚是贺栖非要硬闯进来,我只是阻拦他,没有想到会这样,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的。”
贺平懒得给他一个眼神,看向苏杭,“先去看看。”
“不用。”苏杭一口回绝,“您老想办法给我个交代吧,一点小伤而已,与我而言不碍事,但是处理结果还希望妥善一点。”
苏杭说完不等贺平回复,拽过贺栖就走了。
不顾后面那人马上就要破口大骂。
贺栖脸色煞白,偏偏苏杭真的像没事人一样,才出去,就放开贺栖,从兜里将烟盒摸出来,开始抽烟。贺栖气结,苏杭还没点燃,贺栖就一把抢过来扔在地上,“都什么时候你还抽烟,去医院啊!”
苏杭这才看他,“担心我啊?”
贺栖抬手一抹眼睛,“去医院啊!”
真的小孩子脾气。
苏杭知道这个地方一般是不让外人进来的,贺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想不到贺栖会为了自己硬闯,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也不会有现在这一出,说到底都是因为自己。
他叹了口气,拽了拽贺栖的袖子,“好了,我说没事就没事,别跟个长不大的小屁孩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是搞什么鬼。”
“你别说了,我求你了,你去医院行吗?”
苏杭拗不过他,他这样是不能开车的了。两人出门,到了路上,贺栖忙拦了辆车,将苏杭扶上去,十万火急忙让司机师傅赶着去医院。
第27章
到医院之后,贺栖立刻去挂号,然后就是拍片检查、上药、包扎,清洗伤口的时候,贺栖看着苏杭血糊糊的额角,眼泪跟不要钱一样的一直掉。
好不容易包扎好,苏杭裹着沙特阿拉伯一样的脑袋,“我天,你怎么这么能哭啊?我都说了没事了,别哭了行吗?”
医生看着眼前两个还没自己孙子大的男生冷冷道,“什么叫没事?你们小年轻打架不知道分寸,刚刚给你清洗伤口的时候,谁嚎得跟杀猪一样?就那石头再偏一点,保管你当场起不来了,要是再砸到眼睛,这更不得了,这是小事?你们家长呢?也不跟着过来?!”
苏杭一脸懵,我什么时候嚎得跟杀猪一样了?奈何他表面上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挨骂,“是,您说得对,我家长不在,又不是走不动道,我这儿行了吗?行了可以走了吗?”苏杭实在是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要不是贺栖强拉着,他都想到时候回去自己解决算了。
老医生神色不满,又叮嘱了一下注意事项,记得按时上药什么的,差不多就可以了。
贺栖焦急,“好了吗?那么严重,不用住院观察一下?”
“是不是也得给你拍个片看看脑袋啊?”苏杭拉着贺栖往外走,“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大惊小怪的。”
苏杭走了两步,发现走不动了,回头一看,贺小孩犟着不走。眼睛红彤彤的,泛着泪花,压抑哽咽。
唉!苏杭心下叹了口气,又朝着贺栖近了一点,“怎么了?哥说了没事就没事,别难过了,真的,看你哭,哥心里不好受。我本来现在头就被砸了,你别让我多操心了行不行?”
贺栖匆忙转过身去抹脸,没由来的耳朵稍稍红了点,支吾着,“可是刚刚你流了好多血,肯定痛死了。”
小孩真是温室花朵,这算什么啊。
苏杭又想抽烟,想到是医院,遂住手了,“那我更庆幸是砸在我头上了,要是砸在你头上,不比让我流血还痛?”
贺栖受不了苏杭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尽管听着让人开心,但现在真不是时候,他吸了吸鼻子,咬着牙,恶狠狠地道,“我回去了一定打死那个傻逼!”
苏杭莞尔,继续拉着他往外面走,这次贺小孩没抵抗了,“你不用管那个傻逼,他砸的人是我,你祖父不会让他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