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官(52)

祁珣看着一言未留就匆匆离去的天子,已经预料到那个舍身为天子挡下一刀如今却大难不死的舞姬,今后将翻覆的命运,心里暗暗有些隐忧。

那个舞姬的脸,和连槿有几分相似。

太子救驾受伤的消息,是裕德派人带回来的,在告诉连槿时也刻意补充说了,伤在手臂并不严重。

但连槿却睡意全无,在栖梧阁中足足坐了一宿。

太子的身手她在桥上的那次遇袭中是见过的,即便是身负重伤,也依旧能轻松置敌于死地,何况,卫峥当时应该也在。若不是他故意为之,寻常刺客怎能伤他?

他要在天子面前故意受伤,无非是为了用流血的行动来摆脱嫌疑。可若他心中无鬼,清者自清,何须多此一举?

难道,那些刺客难道是他所派的?

而裕德令人送来的消息中,还有一事让连槿放心不下。刺客行刺时,天子身边正有一舞姬受赏。那舞姬为了挡下刺客的刀刃,竟是舍身扑向了刺客,此时正重伤未醒,性命垂危。

那个舞姬,该不会是芷兰吧?

一个接一个的坏念头,如汹涌的浪头,不住地拍打着连槿的神经,她心中乱成一片,却因祁珣的吩咐不得出东宫。但此刻,只能待在栖梧阁的她,却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直到午时,才传来太子辇舆回宫的消息。

连槿急忙率着一袭宫人伫立于殿门前,待看见从辇舆中被人搀出的祁珣,面色如常仅是右手臂被如珍宝般包裹得严实,心下不由得松了半口气。

但在众人面前,连槿无法直接向他询问那个受伤舞姬的消息,只好耐着性子,将祁珣迎入承恩殿。

一直等到周围的众人皆退尽,连裕德也甚是有眼色地寻借口告退,满眼深意地为他二人合上殿门。

连槿也顾不得裕德那耐人寻味的目光,亟亟上前,可还未开口,就见一直背对着她的祁珣慢慢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她,“司乐司里的舞姬,可有你相熟的?”

连槿呼吸一滞,难道那个救驾的舞姬真的是……

第45章 . 才人 宫人自戕是大罪,你怎么能这么想……

“那个舞姬的名字, ”连槿迟疑许久,才缓缓出声,目不转睛地盯着祁珣的脸:“可是唤作芷兰?”

只见他脸上的神色微微一怔, 阴霾渐渐覆上他沉默的眼眸。

连槿的身子一晃,竟真是她出事了。

“她已经醒了。”祁珣毫无情绪的话语响起, 将连槿的心从万丈深渊中救起, “父皇正亲自守在她榻前, 你放心。”

连槿的注意力完全被前半句给吸引过去,丝毫没有察觉他后半句话语中的异样。

“太好了,她没事!”连槿捂着胸口, 笑着舒了口气, 恍然想起什么似的, 赶忙朝祁珣谢道:“谢殿下告之, 奴婢……”

“你要怎样, ”祁珣打断她千篇一律的说辞,不怀好意地勾起唇角,“以身相许吗?”

连槿脸上的笑意一僵,忙垂首:“殿下受伤,奴婢这就去吩咐膳房注意忌口的膳食。奴婢、奴婢告退。”

果不其然, 她又是丢盔弃甲地落荒而逃。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重重殿门之后,祁珣脸上的笑意瞬时收敛,“说。”

卫峥从房梁的暗影中一跃而下,单膝跪于祁珣面前,声音干硬沙哑, “那个舞姬是娼妓之女,六年前其母病亡,被卖入掖庭为奴。”

“娼妓?”祁珣的眼眸微微眯起, “可查得出她的生父?”

“当时,与此妓相好的恩客唯有一人。”卫峥停顿了片刻,想起那个人的名字,嗓音愈发沙哑,“独孤裕。”

祁珣的眼眸猛地睁开,闪出一片光亮,似笑非笑地喃喃道:“竟是他。”

纵是他的名字早已被抹去十余年,却无法令世人忘记他曾立下的赫赫战功。

“战神”之名,他当之无愧。

十六年前,大破契胡不日凯旋的他,却突然被大晟宿敌——大秦军队所偷袭,不仅被俘称臣,还将三十万北军以及大晟北境的攻防地图全部奉给大秦国君。

毫无疑问,这场仗大晟溃不成军,几近亡国。大晟因此而失去了近三分之一的国土,无数的金银绫罗,才换得喘息偷安的十余年。

天子对独孤裕的叛国行径大怒,诛其九族,一同被赐死的,还有他的胞妹——淑妃独孤云。

祁珣叹了声,半是惋惜末路的英雄,半是感慨无常的宿命。真不知,若是天子发现那舞姬竟是独孤裕的私生女,会做何感想。

冯袖曾告诉他,不能让天子见到连槿,因为她与淑妃独孤云有张一模一样的脸。

天子在见到那舞姬和连槿只有两三分相似的容貌时,尚且那般失态,若是真见到了连槿……

“卫峥。”祁珣冷冷出声,“看住她,绝对不许她出东宫一步。”

无需问,卫峥也知道这个“她”指何人,没有半丝犹豫地应道:“是。”

几日后,天子的谕旨传遍六宫,六宫哗然。

司乐司舞姬丁芷兰,救驾有功,被册封为才人,赐居“望云殿”。

“竟是从司乐司出了只凤凰,这下苏尚仪可该笑得合不拢嘴了。”

“唉,这册封的阵势,倒是要比当年沈昭容的还大呢!”

“司乐司里头人人都一副狐媚样,这勾人的功夫果然不一般。”

“沈昭容医女出身的,哪里会是这位的对手。你且看吧,这‘才人’的名头也待不了几日,很快就又得变了。”

当连槿听闻这个消息时,手中的青玉杯盏顿时坠地,脸色煞白,惊天霹雳。

芷兰被封为才人了!

她的脑中顿时浮现出,芷兰每每看见夏初时含羞带笑的脸,她那些难以明说的少女心思,她只为一人而跳的惊鸿一舞……

她撇下身边的一众宫婢,提起裙裾急急地朝宫门奔去。

连槿刚穿过一处甬道,就见一片黑云飘落她眼前,是卫峥。

她一愣不禁退了一步,但下一瞬却直直地望向他那双木然无声的眼,几近乞求道:“求您,求您让我去看看,我只需一个时辰。她是我一块长大的姐妹,求您……”

卫峥的眼眸微微动了动,但半响才生硬地吐出一句:“这是殿下的命令。”

连槿默然噤声,她知道暗卫的眼中只有主子一人,她根本无力令他们违背主子的命令。

她抬头看了卫峥一眼,无声地笑了,眉眼间的戚戚然令人不忍直视:“是我冒犯了,壮士见谅。”

卫峥没出声,素来空洞无物的目光里,竟有了些波动,“你……”

只见眼前的女子面色苍白,双眸微阖,身子向侧后方倾去,他赶紧上前一步将她拦腰抱住,避免触地。

就在他的双手揽住她的腰际时,连槿垂在虚空的手猛地发力,狠狠砍向卫峥的后颈。

闷闷一记,卫峥应声倒地。

连槿挣扎着从他的臂弯下站起身,朝他万分歉然道:“对不住了,但我今日必得见到她,见谅!”

说着朝卫峥一揖,就赶紧返身朝宫门处赶去。

卫峥睁开眼,看着那个步履匆匆的身影渐渐消失,荒芜许久的心底涌起苦涩一片。

她的姐妹?

那么,他呢?他又是她的什么人?她若知道了,是否也会这般奋不顾身地为他奔走?

他僵硬的嘴角抽了抽,淡色的眼眸中是难以名状的黯然。

望云殿,自从迎来新主子后,天子无尽的赏赐自不用说,还有各宫前来攀关系、瞧新奇、探虚实的各路人马,一时间门庭若市。

连槿虽说是东宫掌事,此时却是偷跑出来的,不能拿着东宫的名头拜见,正急得在殿外的院墙下徘徊。

“连槿?竟真是你!”似曾相识之声从身后传来,连槿循声回头,只见一身着金橘宫装的女官正一脸意外地盯着自己。

“薛掌籍!”连槿也是一愣,但瞬即就笑意吟吟地迎了上去,“如今,应称薛典籍了。”

素来不苟言笑的薛凝夜也抿唇露出一抹笑意,“你已是东宫掌事,按理我应称声‘大人’才是。”

连槿笑得依旧很是谦恭,却也丝毫不掩一宫掌事应有的威仪,“典籍见笑了,当初您对连槿的诸多照拂,连槿时刻铭记于心,眼下是断断不敢托大的。”

薛凝夜知道连槿是客套,也不与她费舌绕话,“你可也是来见丁才人的?”又看了看连槿空荡荡的身后,甚是疑惑:“怎的就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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