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21)

我难以想象谢阆是以怎样的勇气踏进那火海,也不能知道他在夜深梦回之时会不会想起浸满了鲜血的沙场。

星象告诉我他能凯旋,却没告诉我这仗胜得多难。

*

半晌,我垂了眼,双手拧上轮椅两边的轮子。

“行了,进去喝茶吧,水边怪冷的。”

说着,我转动了轮椅,就要朝着水榭里头去。

却正当我刚将轮椅掉了个头之时,耳边传来“咔”的一声。

我只感觉身下的轮椅猛地一滑。

下一瞬间,一股猛烈的下坠之力传来。

我坠下了水。

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断了腿之后倒霉事真是一档接一档地来,荒唐层出不穷,膝盖上死过人、脸砸上别人的下半截、从轮椅翻下地……如今连落水都来了……我就要看看到底还能霉出什么花样?

我的侧脸被水砸得生疼,冰凉的河水须臾便涌入了我失措的五官。

沉重的双腿像是被水鬼缠住,将我一寸寸往下撕扯,水中扬起的裙袂遮了我的眼,似乎想将我整个人缚住。我来不及害怕,就要坠入深渊。

此时,眼前出现一道墨玉般的身影。

耳朵听不见声音,眼睛却清晰地看见了秦徵俊朗的容貌。他凝着眉朝我游来,接着,我感觉到后腰被托住。

下一瞬,我出了水面。

冰凉的风擦过我的皮肤,我大口大口地咳嗽。秦徵紧紧托着我的腰身,将我扣在他的怀中。求生的欲望让我整个人将秦徵缠住,就像是缠住了树干的藤蔓;我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连残废的双腿都借着浮力挂上了他的腰,差点没给他踩进水里。

虽然姿势难看又龌龊,可生死都顾不上的时刻,谁还管什么男女大防。

我用力眨着眼,只觉得浸了河水之后刺痛得很,眼前朦朦胧胧地看不清影子,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和秦簌簌着急忙慌的大叫。

我努力分辨着眼前的景象,胡乱从秦徴的脖子上分出一只手来,伸向岸边求助。

我只感觉到一双温热有力的大手用力将我从水中扯了上来。那手紧攥着我的手腕,狠狠地将我一拽,几乎用上了要将我手腕扯断的气力。

我被活生生地剥离了秦徵,落进一个干燥的宽广胸膛。

我甩了甩头,好不容易睁了眼。

那张不知在梦里心里出现过多少回的面容在眼前逐渐清晰起来。微微上挑的眉凤眼深邃,如琼楼朗月,如缥缈远山。

——就是含了深重的愠意。

“……谢阆?”

惊讶都来不及,我哪里还能有什么别的反应。

耳边却偏偏听清了秦簌簌的下一句大喊。

“弟妹!你没事吧?”

原来真的还能霉出新花样。

第18章 伤人 秦簌簌和湿了吧唧正狗甩水的秦徴……

“弟妹?”

谢阆愠怒的嗓音进了我的耳朵。在我空白的脑海里越过千山万水、跨过大浪淘沙,终于才让我听懂了这两个字。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被谢阆抱在怀里。

他左手托着我的后背,右手捞着我的腿弯。

冰凉的河水从我身上淌下,浸湿了他的袍子。我吃力地拨开脸上散乱的发,从嘴里扯出一条水草,手指缝里还挂着野鸭子毛。

简直不能更狼狈。

还没等我折腾完,秦簌簌已冲上前来。

“是……靖远侯爷吗?”她犹犹豫豫地开口,生怕自己认错了人。

谢阆冷冷看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目光就转向了河里。

跟着他的眼神,我瞧见秦徴正抓着我的轮椅奋力上岸。

看看人家,落水了还不忘施救我的轮椅;再看看谢阆,除了瞪人什么都不会。

“簌簌,你赶紧去帮下阿徵,”我忍着咳嗽道,“河水可凉了。”

我忽然觉得背上的手紧了紧。

我转向谢阆:“侯爷,我轮椅救上来了,你将我放下吧。”说着我在他怀里动了动,身体转向轮椅的方向。

可谢阆不仅没松手,反而将我抱得更紧。

我诧异地回头看他。

“……侯爷?”我试探开口,又重复了一遍我的诉求,“麻烦侯爷放手,将我放上轮椅去吧。”

他看我,眼眸中含了漩涡激流,似是要将人吸进去。

“若我不放呢?”

我愣住。

秦簌簌和湿了吧唧正狗甩水的秦徴也愣住。

“……侯爷你别开玩笑。”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谢阆没接话。他向来行动多于言语。

他凉飕飕的眼神在秦徴和秦簌簌两人的身上掠过,接着毫无征兆地抱着湿透的我转身就走。

“哎我的轮椅……!”我在他怀里挣扎着,徒劳地将手伸向轮椅的方向。

他抱着我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我整个人紧贴上他的胸膛了。

我这人性子不大好,从来都是越不让我做什么我偏偏就越要做什么。谢阆这越不想让我挣扎,却惹来我越来越厉害的蠕动。

就在这九曲水廊上的短短数步,我扭动得如同平生第一回投身入了粪池的白蛆。

“别动了。”谢阆终于忍不住低喝出声。

因为在沙场上领了三年兵的关系,谢阆若真严肃了,那股子不容置疑的将领气息便会无保留地散发出来,极为摄人。胆小如我闻言便浑身一哆嗦,本就浸了水的身子变得更冷。

于是我就乖顺地被抱上了靖远侯府的马车。

将我稳稳放进马车里之后,谢阆也进来,从紧里边拽出了一条毯子,我看见他的侧脸比画上的阎王还冷峻,有些不知所措。

他拿着毯子,长臂环过我,要把我整个裹起来。我终于缓过了神,连忙伸手:“侯爷,我自己来。”

谢阆没理我,继续手上的动作。他将我从头到脚像是裹婴孩似的包了起来。我离他很近,又闻到他身上凉丝丝的草木熏香。

我心口轻轻地一撞。

像是在掩饰似的,我老生常谈:“侯爷我的轮椅还在外面……”

“不过是个轮椅,应府难道穷到没有第二副了?”谢阆冷硬地开口。马车上的毯子显然不够长,裹住了我的脑袋就裹不住我的腿,他翻来覆去拽了许多下都不能把我完整地包裹进去,动作有些不耐。

我接过他手里的毯子,想自己试着包裹,嘴上道:“不是应府没有第二副轮椅,只是那是我师兄给我弄来的,回头腿好了我得还他……”

话才说到一半,掌心的毯子又被用力拽走。我一懵,无知无觉地抬头看他。

马车的空间狭小,他身形高大、离我又近,我这样乍地一抬头,正对上他的脸。

他高耸的鼻梁几乎要撞上我的,我能看见他鼻梁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他的眼睫毛浓密卷翘,像是春天里舒展的嫩叶,扑棱棱地挂在眼上,漂亮得不似真人。

我被美色当前激得一阵恍惚。

然后又被谢阆碎冰似的言语瞬间泼醒。

“你是惦记着师兄的轮椅、还是惦记着秦徵?”

这都什么跟什么,我清醒过来。我一时不明白他怎么能将我师兄与秦徵扯到一起,可我隐隐能感觉到他似乎在生气。

马车中的旖旎气氛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顿了顿,老实开口:“侯爷,你这话我不明白。”

谢阆坐直身子,不忘将手上的毯子拉紧:“你刚才不是还叫我谢阆?”

这个跳跃程度,谁能接得上话?

我不明所以:“所以你是要治我不敬之罪吗?”

谢阆冷哼一声,确认我身上的毯子的确裹好之后,便掀开马车帘子,对着外面的马车夫道:“去城南别苑。”

“不用,麻烦给我送回应府吧。”我赶紧开口。本想想伸出手阻拦,却发现我的身子被毯子缠住。

谢阆看我一眼,似是在警告我不要动,免得弄乱毯子。

他敷衍我一句:“太远了。”

马车夫是侯府的人,自然不能听我的话。我只听见外面马鞭一甩,马儿嘶叫一声,马车便动了起来。

“不算很远的。”我转过头,试图说服谢阆,“侯爷,你方才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抱走本就不好看,若是再将我带回别苑去,就更不合适了。”

“合适?”谢阆的凤目微眯,“那镇国公府的小姐众目睽睽之下叫你弟妹就合适了?”

我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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