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众恶鬼被迫在大街上歇息,他们皆半漂浮在空中不敢靠近地面,这座城池太可怕了,比鬼还邪乎!
黑白无常一左一右地站在少年鬼两侧,盯着瞧那正捏泥人玩的半大孩童,明明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但所作所为实在……实在难以形容!
白无常:“你是原祈国人?”
少年的手很巧,用一捧烂泥生生捏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白无常,可是又和已是鬼身的白无常并不像,那个泥人更温雅,更有人气,就好像……好像活着时候的白无常。
少年将泥人捧给他,笑容灿烂地反问道:“你不也是吗?我最近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但刚刚想起来了,你是谢必安,秦楚妓馆的那个琴师……”
他看向黑无常,月牙眸一眯,“你是范无救,原祈国的大将军。”
两人齐齐一愣,死死盯着少年那张秀丽精美的脸蛋,但死活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少年见过理应不会忘的。
少年永远一副微笑的模样,如今竟看着有些骇人,“我第二次投胎刚生下来不久,就听说原祈国被灭国了,传闻是帝君之怒,令举国永世不得超生,我为此高兴了好久。”
不管天上那个帝君因为什么惩罚苍生,只要原祈国倒霉,他就高兴。
少年抬起清明雪亮的眸子望向苍穹,掺着淡淡的忧伤,“不知道阿姐在天上过得好不好?我很没用,以前保护不了她,现在更没有能力保护她。”
听到这句话,白无常忽然瞳孔一缩,“你是小豆丁,越人姑娘收养的那个孩子?”
少年没理他,有些不高兴,自言自语道:“我不想去铁围山,害阿姐的人要么被我杀了,要么在这里不生不死,可还有一个人我一直没找到,找遍了整个人间,找了好久好久……”
白无常莫名有些害怕这个看似无害的可怜少年,到底是怎么的执念能让他轮回三世只为了杀人报仇?熬过了生死之苦,甚至毫无在意是生是死,只为了以偏执的方式思念一个人。
他颤声道:“你莫不是在说顾公子?”
少年似是头痛,拼命地敲打着脑袋,眼中骤然迸发出强烈的杀意,一把捏烂了掌中的泥人,“对,他姓顾,顾……叫什么来着?顾惊鸿,对对对,顾惊鸿!!”
白无常叹了口气,“你魂魄受损,记忆应该也有缺失,怕是忘记了,顾公子早在百年前就飞升了,和越人姑娘离世是同一年。”
少年抓起身,猛然抓向白无常的衣襟,咆哮道:“为什么那样的人能飞升?还是在阿姐死的那年,阿姐死得那样凄惨,他却得偿所愿地飞升了!”
“顾公子的飞升并非你想的那样,他是……”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小豆丁……”
黑无常见少年周身怨气冲天,一个鬼咒敲晕了他。
白无常急忙接住少年,低眉瞧着他昏迷中安然恬静的侧脸,回想他小时候憨态可掬的样子,突然一阵心酸,好好的一个孩子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之前有捡头之恩的老鬼一直在偷听,纵使他是恶鬼,犯下祸事,但还有些良心,见状急忙给两位鬼官下跪磕头,“两位大爷,这孩子年纪还小,您两位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白无常:“放心吧,我们不会。”
老鬼闻言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担心,伸出手道:“要不我来照顾这孩子,您两位好生休息。”
白无常也没多言,将少年交给老鬼。
老鬼抱着少年老实巴交地躲到一块大石后头,小声嘟囔道:“也不知这原祈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两个都跟疯了一样。”
黑白无常相视一眼,面色沉重。
有一只嘴碎的鬼凑到老鬼身旁,兴奋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生前可是江湖百晓生,天上神仙之事不敢说,但人间之事我熟啊!”
老鬼呸了口吐沫,“别吹嘘那些没用的,知道就直说。”
嘴碎鬼嘚瑟地笑了两声,“相传一百多年前,九州西北有一小国,其名原祈。国中之人皆是天之骄子,怎么说呢,据说举国男女皆文武全才,天生聪颖,人人都能过目不忘,乃是因为原祈国所占之地为仙气充盈的宝地,故而国中之人大多痴迷于悟道修仙。直到某一日,原祈国发生一件祸事和一件喜事,煞星临世和仙君降生……”
说着说着,一群恶鬼纷纷聚集了过来,各个兴致勃勃地听着。
嘴碎鬼颇有说书先生的腔调,“先说那天煞孤星……”
第34章 越人
传闻百年前,荧惑守心之夜,天降流火,星坠木鸣,原祈国人无不惊恐。
一道火红的天光自苍穹坠落到国都附近的一个小村庄,紧接着村中一户新婚夫妇诞下一名女婴,那村庄中世代居住着百越族人,深信灾异鬼神之说。族人大骇,认为女婴为妖孽,嚷嚷着要烧死。
那对新婚夫妇是贪生怕死之徒,将孩子交给族人处置,便连夜逃出了原祈国,也是当真薄情,又或是上邪天生命不好,注定爹不疼娘不爱。
好在百越族人举行火祭之日,一只白虎蹿出上祭台,叼着孩童撒丫子地逃窜回村后的浮屠山中,那山是座魔窟,连绵百里,盘踞着不少魔兽,连原祈国仙风道骨的国师都对那山中魔物束手无策。
在场的族众皆被吓得魂不附体,结巴道:“村村村长,这可怎么办?”
年迈的族长眼神带毒,沉沉地看着浮屠山,“被叼走也好,被那群魔兽分尸或是被火烧死,左右都是死,还不脏咱们的手,散了吧!”
浮屠山上并非没有住人家,就比如孟婆阿奶一家,带着孙子崔钰常年住在山上,他们也是被族人排挤厌弃,据族人说那叫崔钰的孩子天生一副阴阳眼,能看透人心,是个怪物。
清晨时分,白虎在孟婆阿奶的破草屋外咆哮了两声,床榻上五六岁大的小崔钰穿上衣裳,蹬着两条小短腿,急匆匆去开门,奶声奶气道:“十九怎么?”
浮屠山中的魔兽虽数量庞大且凶残,但以十九只一奶同胞的白虎为王,这只白十九就是虎群中最小也是最通人性的一只,哦,也最贪嘴,常年偷吃孟婆阿奶煮的羹汤,日子久了便和祖孙两成了半个亲人,平常一日三餐白十九负责打猎,祖孙两负责做饭,两人一虎吃得其乐融融。再加上有白虎护佑,山中魔兽皆不敢靠近,祖孙两的日子比在村子里过得不知舒坦多少倍。
门口的白虎呜呜地叫了两声,叼着襁褓中孩童塞到小崔钰怀中,可怜巴巴地瞧着他。
小崔钰会读心,不仅能读人心,世间生灵在想什么,良心是红是黑,他看一眼就能知道,惊讶道:“你说她曾经救过你的命?但这只是个孩子啊?”
白虎又呜咽了两声,大致意思是,他也搞不懂为何那个高高在上的红衣神君怎么会变成一个小屁孩。
白虎乃是上古魔兽的一支,百年前曾遭九天仙家讨伐,他们的父母皆死在了那群仙家手里,唯独他们一窝十九个虎崽子被上邪偷偷救下送往浮屠山,当时吓得直发抖的小十九被上邪抱在温暖怀里,呵护了一路,便记下来那位神君身上的味道。
“十九啊,你这是从哪里偷来的小娃娃?”
孟婆阿奶一大早就去山中采野菜,回来就瞧见襁褓中粉雕玉砌的奶娃娃,老人家嘛,都是喜欢孩子,急忙抱入怀中哄抖。
小崔钰通过读心和白虎交流,得知奶娃娃的身世,便和孟婆阿奶一说,祖孙两都是心地良善之人,当即决定收养这孩子。尤其是小崔钰,他因为自生下来便会读心,见识了太多人性的丑恶,因此早熟了些,性子也孤僻,但对这个一眼看去心思澄澈的孩子喜欢得紧。
孟婆阿奶对粉嫩的奶娃娃喜欢得紧,晃悠在怀中,笑道:“取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哎呀,老婆子我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这取名字本应是父母的事,可她那对父母,唉……就叫越人吧,咱是百越族,父母不仁却不能忘本。”
小崔钰眨着眼睛,踮着脚尖看着婆婆怀中的乖巧可爱的孩童,常年冷着的小脸也露出一抹笑意,“好,就叫越人,我有妹妹了。”
如此一来,春去秋来,十五个年头就过去了。
上邪,哦不,越人和祖孙两外加一只白虎,在浮屠山安然度过了十五年,后来上邪回想起来那是她度过的最无忧无虑的日子,之后再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