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五,送薛六姑娘回府!”
“不必!”
泥人都还有三分脾性呢,更何况他胡搅蛮缠,半分道理都不讲,薛碧微气的不行,也不愿跟他独处。她手脚利落的跑下马车,又从侧门溜进府,再不管赵宸在身后的嚷嚷。
总归若是引来旁人注意,失了面子的又不是她!
薛碧微对平远侯府已经很熟悉了,毫无阻碍的摸黑跑回了疏影居。
四处一查看,才发现她的脚程到底慢了些,豚儿已经被赵宸的护卫带走了!
谁能想到他说到做到,不留半点余地呢!
薛碧微浑身木然的进了卧房,喻杏和平嬷嬷跟在后面你一言我一语的焦心道:“豚儿阿兄怎的不提前知会一声,便将豚儿接回去了呢?”
“豚儿那眼泪汪汪的,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看的奴婢心都要碎了!”
“姑娘,莫不是你与豚儿阿兄未谈拢,起了争执?”
“他吃错了药发神经!”薛碧微还记恨着赵宸莫名其妙的给她泼脏水,“这人随心所欲惯了,日后不要再提他!”
喻杏和平嬷嬷互换一个了然的眼神,叹道:“豚儿阿兄到底是个儿郎,也不知能否照顾好豚儿。”
第57章 . 五十七只团子 开解
“是啊, ”平嬷嬷道,“朝夕相处这些时日,再没见过比他更乖巧的小郎君了, 他乍一离开,我这心里还空落落的。”
薛碧微沉默的坐到妆台前, 良久才哑声道:“豚儿府上家大业大, 他兄长断不会短了他吃穿。”
她直愣愣的盯着某处半晌, 总算回了神,淡声道:“喻杏,替我拆发。”
“是。”喻杏应声上前。
平嬷嬷见状, 知晓自家姑娘要梳洗就寝了, 便回身出去备水。
薛碧微穿越前的年岁也不大, 恰好二八, 加之是朵实实在在的温室娇花, 未见过世态炎凉,本性单纯,略有天真。总的说来,两世为人,不过是痴长年岁罢了, 于情爱一事甚是陌生,骨子里对此则抱有浪漫主义的幻想。哪成刚尝下恋爱的果实,那么美,那么诱人,却只有第一口是甜的!余下便是苦涩!
从知晓未来的那一瞬开始, 她多是惶惶不可终日,忧心结局难改,终会走上末路。眼看着事有转机, 却也是提心吊胆,生怕会出错漏。
当然,薛碧微自认并非坚强之人,但也不是事事指望旁人帮助的性子,再苦再累她都可以忍受,唯独讨厌被误会,偏偏那义正言辞指责她的人是赵宸!
她也说不上为何喜欢他,或许是初见的惊艳,又或许是他偶尔的使坏,更多的可能是他有种笃定沉稳特质?让她产生了稳定可靠的依赖感。可他的强势霸道,固执己见也让她头疼不已。
也因此,教她恨不能,爱不能。
喻杏将头上的发饰一一放进妆奁,薛碧微随手拿起一支,上等的匠人精心打造出嵌红宝石的杏花流苏簪,是赵宸送她的生辰礼。
这样用心对她的一个人,怎的要平白无故的猜忌她呢?她原本打算着,离开京城后,待安定下来再与他联系,可他却不听她的辩解。
也是,当时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的模样,定是让他心灰意冷了罢?以后,还能再见吗?
薛碧微越想越难过,到底是心思纯净的小姑娘,很快她的眼泪不自觉的大颗滚落,“啪嗒啪嗒”滴在梳妆台面上。
喻杏见状,幽幽的叹口气,未出声打扰她。
…
马车驶进御街,窗外往来的喧闹嘈杂都没能盖过赵小宸的大哭大叫。
绕是他如何闹腾,赵宸都只作不知。
他让薛碧微气的厉害,满心欢喜候着人进宫,而事实告诉他是自作多情。
看着那般柔软乖巧的人,竟执拗又极有主见。比之薛碧微思虑良多,赵宸纠结不放的一点仅是她从未想过嫁他,还在计划着离他而去。
她用甜言蜜语哄着他,骗着他,却是丝毫不将他放在心里!
赵宸的眼中尽是冷意,晦暗的面色在透进车厢的街灯映照下忽明忽暗,更加让他神情莫辩,浑身都透着冷凝、旁人勿近的气息。
赵小宸唱作俱佳演了一阵,见自己纯属白费力气,他抬起小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又双手双脚并用的爬到赵宸跟前,然后仰起小脸,“赵宸,你这个坏人!”
被骂的人跟入定一般,根本不予理会。
他再接再厉,“你周扒皮!葛朗台!你狂妄自大!暴戾独/裁!你放我回姐姐身边去!”周扒皮和葛朗台是赵小宸从薛碧微那里学来的,偶有一次听她私下里道人长短,他便记住了。
“你放我回去啊啊啊!”赵宸仍是闻风不动,赵小宸抓着他的胳膊就是一通乱晃,同时还跟念经似的嗡嗡嗡,“我要回去!回去!回去!”
赵小宸不过是身高三尺的小豆丁,赵宸轻轻巧巧就将他从自己身上拨开,语气冰凉道:“她不要你了。”
赵小宸越挫越勇,正要整个人都爬去他怀里,乍一听赵宸的话,顿时呆愣当场,圆乎乎的小嘴微张,眼角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你胡说!”
“姐姐最喜欢我了,她怎么可能不要我!”
一开始还逞强跟赵宸大眼瞪小眼呢,到最后让被抛弃的恐惧占据了上风,说着又伤心欲绝,“定是你惹了姐姐不快…否则、否则她怎会如此对我!”
眼下他是真心实意的难受了,圆溜溜的双眼哭的通红,赵宸忆及薛碧微的坚决,忽然痛上心来,眼眶也有了热意。
先时他还在考虑是否要将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崽子扔出车外去,现下心底却生出与赵小宸同病相怜之感。
赵宸伸手把赵小宸揽进怀里,拍拍他的背,给他止哭嗝,“你姐姐要离开京城,既不要你,也不要我了。”
皇城宫阙重重,如同一只巨兽沉静而庄严的盘桓在湛蓝天幕之下。
各处宫门已经下钥,赵宸的自东华门换乘步辇入宫。
夜里风寒,赵小宸被他单臂抱着罩在披风下。左右内侍得了命令,垂首低眉,万不敢随意窥视。
“赵宸,我离宫有多少时日了?”赵小宸趴在赵宸的肩头,翁声道。
“约莫半年有余。”赵宸声音压的低,使得清透的嗓音多了一丝醇厚,“有话回去再说。”
“哦。”黑暗的视线让赵小宸不觉起了困意,他动了动,双臂环上赵宸的胳膊,就这么安心睡了过去。
福宁宫多清静,除却当差的宫婢、内侍,旁人俱不敢任意走动。眼下比往日更不遑多让,夜风阵阵,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竟好似一丝儿人气也无。
近来多雨,苏禄钦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子这几日又开始在腿上作祟,不过他心里揣着事,不曾休息而是一刻也不停的捧着拂尘独自在来回寝殿门前来回踱步。
好容易听得动静,他赶紧顶着一脑门子问号,一跛一跛的迎上去,“陛下?”
赵宸“嗯”了一声,脚下半分不见拖沓的往殿内走。
苏禄钦瞅着他怀里那鼓起的小山包,跟上去问道:“您当真把殿下带回来了?”
方才在路上一颠一颠的,赵小宸并未睡的太沉,他一被放上软榻就自动醒了过来,就是眼皮子还是很沉,上下直打架,他勉力睁开眼,又挣扎着坐起身,咧嘴笑道:“苏公公。”
四岁的小殿下正是人畜无害的时候,苏禄钦被他奶声奶气的一喊,整个心肝儿都要化了,他激动得热泪盈眶,还问:“可是老奴扰了殿下清静?”
赵小宸揉揉眼,“我醒着呢。”
赵宸立在一旁,毫不留情的戳了他一下,“聒噪。”而后又吩咐苏禄钦,“伺候他就寝。”
福宁宫在先帝治下牢固的宛如铁桶,又经玉佩丢失事件,赵宸更是手段强硬的将上下整治了一番,不过赵小宸穿越一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将他带进宫已是冒险之举,眼下更是要慎之又慎,谨防外人知晓他的存在。
也就是说,阖宫上下,可用之人也就苏禄钦一个。
他领着赵小宸去后殿浴房沐浴,至少耗费了小半个时辰,主仆俩才欢欢喜喜的出来。
赵宸冷着一张脸看赵小宸。
宫里十来年不曾有新生命诞生,加之又事发突然,福宁宫内也就没有合乎赵小宸身量的寝衣,故而他眼下穿着的是赵宸过去的旧衣。
苏禄钦还絮絮叨叨的告罪,“都赖老奴无用,让殿下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