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薄站在难民堆里,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怜悯与愁容。
“请大家不要着急,清理局的人正在城外排查新的容居地点,最慢一周,你们就可以离开这片已经被污染了的土地。”
他不疾不徐的嗓音总能令人平静,尤其在他弯下腰,抱过一位母亲怀中正在高烧的三岁小女孩,而前一秒还痛苦□□的孩子在他怀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时,众人恐慌的情绪瞬间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安抚。
“但在转移之前,我们不能再任由疾病发酵扩散了。”他抱着孩子,轻拍着孩子的背,温和地看着大家,“我知道被迫留在这里的大家心中紧张害怕,也很疲惫,很遗憾现在还是没到可以休息的时候,为了克服新一轮的难关,我们必须先再坚持一段时间。”
他转身,为众人介绍自己身后穿着防护服的团队,“这是生命研究院病理科中最优秀的十位成员,在病原被查清和解决之前,都将和我们一起共同面对困难。所以也请大家更有信心,积极配合生院作出的解决方案,早日脱离险境。”
他说话很有技巧,把自己放进了受苦受难的整个群体当中,仿佛他并不是在代表生命研究院发言,而是作为难民中的一员,正在为克服困难竭尽全力。
心灵已经伤痕累累的战地居民们哽咽了,眼泪不值钱似的流下来。
“我们一定配合,也相信您的一切决定!”
“求求您,带我们脱离苦海吧!”
“呜呜呜我好害怕呀……”
站在生院的研究员身后的几个视讯员分散开来,尽职尽责地抓住每一个令人动容的瞬间,从不同的角度拍下无数视频,粗糙剪辑之后,便会放上全星域的公用网络,循环播放。
岑薄平易近人地和群众聊了半个小时有余,才将熟睡的孩子还给那位母亲。
等到达原本的接见地点时,等得望眼欲穿的星主立即迎了上来。突逢变故短短三天,这位今年一百一十二岁原本保养良好皱纹少见的男人简直像变了一个人,血气空虚,苍老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化成一堆骨灰。
单独邀请岑薄进到一个还算完整的房间里,他开口的声音也是腐朽了的沙哑:“岑院长,这次的高烧……”
岑薄轻轻摇头,“没有任何文献可以参考,病源排查需要从头开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是么。”星主怔了怔,苦笑,“这可怎么办啊。”
整个星球都毁了,现在连仅剩下的几百万人都保不住了吗?
岑薄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星主整个人都灰白了,喃喃低语:“完了,半废墟星成废墟星了,X字编号在我手上流失了……”
他满脸痛苦与悔恨,还有时运不齐的恼火与委屈,令他完全失去了一星之主的气度与强大。
一只手带着冰冷的寒意落在肩膀上,伛偻着身体的老人茫然抬头,郎朗的声音便自耳边也从心头响起。
“如果连您都灰心丧气,那又让这些普通的居民怎么办呢?现在还没到必须放弃的时候,如果您觉得坚持不下去了,不妨去看看那些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完整的身体,失去了未来大半可能性的人们,是怎么继续坚持的。”
星主的脸因为这一番不留情面的话而涨得通红,他嗫嚅着嘴唇试图找到一个可以解释自己暴露出软弱一面的理由,又在对方平静无波的视线里放弃了。
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
没有借口,也不能退缩。
他叹了口气,将这几天总是佝偻着的腰挺直了几分,认命般坚定道:“岑院长,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我一定办到。”
于是岑薄体贴地给了他一个笑容,清风般拂去他心头的羞窘不自在。
工作好无聊。
想早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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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圣父046
一连七天无事发生, 小卫士们的身心都松懈了。
三班在卢意的铁血手腕下,纪律明面上倒是过得去,只不过背地里的闲话和她管不到的心理状态终究还是失控了。
哪怕是卢意自己, 危机意识也开始逐日减弱。
但也有一个异类,在整体怠惰的队伍中就像一道刺瞎人眼的强光,格格不入。
卢意发现肖四方越来越紧张了,头几天还在宿舍争分夺秒地补制造系的课, 最近几天也完全不了, 整日不是搜集异形资料就是捣鼓她那堆破铜烂铁, 再不然就抱着刀枪看战场厮杀的纪录片,外边响起节奏稍混乱的脚步声都要拔刀。
卢意观察了她好久,越看越复杂,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问出口后她又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过敏, 没想到被询问的对象还真的点了点头。
肖四方神情凝重,反复握着刀柄熟悉握感的手停止动作,合金刀被搁在桌面上, 身份环上的能量面板却被拉了出来,点了几下后,切换到了城外某处的直播界面。
“天眼系统虽然崩溃,地面的监控却还存在, 所有值守地点都开了直播, 时刻准备着拉响警报。”
卢意看看界面没发现什么异常, 再看看她, “这怎么了吗?”
肖四方将镜头拉近,给她看入镜值守人员的脸。
这一看卢意就发现问题了,惊讶地看向肖四方,“是指他们看起来很紧张吗?为什么?”
“因为需要紧张, 所以才这么紧张吧。”
“那学院对我们松懈的态度也没有什么表示啊。”
“可能是觉得一开始紧张了反而会影响后续状态?”肖四方也是随口一猜,凭借直觉而已。虽然她和威利有仇,但撇开阶级恩怨来看,院长还算是一个称职的院长,她不认为威利会一直无动于衷。
果不其然,在这段对话发生后的第二天,院长开始亲自巡视校园了,并且严厉地处分了几个姿态散漫的同学。
校园广播开始循环他刻意压低的通报声,低落的士气硬是被拔上了新的高峰。
全员奋发的新一天清晨,终于轮到全白天值守的三班完成了班次交接,有序地分散到新的二十五个站点上。
卢意无声的打了个哈欠,在清晨六点的光线里眺望西方。
他们这次守卫的地点是校园的东面,是距离城墙最远的一个位置。
群语音里传出了几声不满的抱怨。
“里面的角落给指挥系的和战斗系后面的班级守才对吧,我们三班就应该常驻西北和西南两个区域。”
“就是,万一真的打进来,咱们总比他们能挡的时间多一点。”
“别乌鸦嘴好吗,这种事不能说的……”
三言两语彻底驱散了卢意的困意,顺便把她的火也给点了起来,凶悍地抬起手腕凑近收声口就吼:“都没睡醒吗你们!说什么没意义的东西,无论是异形降落在外城朝里突破到我们学院,还是直接降落在内城杀到我们学院,就这么一亩三分地,站哪里有区别?别说傻话恶心人了,都精神点多注意四周吧!”
她一通骂完,群语音就跟关上了似的安静下来。
至于背地里有没有人骂她,卢意本人表示一点也不关心。
肖四方这几天大量搜集了异形人的各种资料,再联系院方排列的这种密集古老的站岗守卫方式,她心头的猜测越发往令人胆寒的方向偏去。
异形人的智力水平已经得到了正式承认,那么在拥有巨大能量的同时拥有不亚于人类智慧的它们,真的会大张旗鼓直接从天上落下来吗?如果只是这种让人可以瞬间发现的方式,那为什么院方不采取视角更广的机械监控,而要让他们本人站在固定的位置,用这种局限又辛苦的方式去观察?
会不会是因为异形的入侵,很可能是低调的潜伏状态?所以需要在校园的角角落落安排人手,以便第一时间进行阻拦或者说是拖住对方?
事情还没发生,这一切推断是否正确,肖四方也无从得知。
印证来得很快,就在她在站点周围走了一圈,想爬到一棵三米高的仿生树上看看远处时,遥远的西方高空一阵亮光闪起,紧接着各个方向都升起了带着长长尾烟的信号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