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雷雨已经过去了,到处是大冲刷过的干净与清新。可天也黑了,他们并不打算走,明天还要找大夫来好好查查,只能找地方投宿。
“我不留你们了,这里只有我一个,家里又有丧事,没法接待你们。”
“你叫什么名字?你自己留在家里吃什么?”花荞觉得他也挺可怜的,一下子家人全都没了,忍不住关心的问道。
“我叫林小四,”丧服青年指指堆在墙边的一堆麻青菜说:“我看家里还有不少麻青,也有白米,我这两天就对付着吃点。”
这种麻青菜和别的白菜不同,它是长筒形的,颜色也比其他白菜颜色更深绿些。在京师漕河一带时有人种。
呼延锦点点头说:“我们明天会去找大夫,给张大娘他们看看,到底是什么病?”
“大夫?我妹妹、弟弟发病的时候,村里的巫医就已经来看过了,就是他说,我家这是遭了报应……”
林小四突然闭了嘴,仿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呼延锦扫了他一眼,也没有追问他,回头对阿瓜说:“村里没大夫,你明天拿我的名帖,到南皮县衙去请。”
小高回来了,他已经找了一家愿意让他们投宿的人家,那家人也开始为他们准备饭菜。
几个人离开了林家。
他们投宿的人家也在这条主街旁边,主家也姓林,他一边给呼延锦他们上菜,一边说:“你们是过客,就不要沾那些脏东西,他家是遭了报应,脏东西才找上门来的。”
“遭报应?”他们已经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花荞忍不住又好奇了一下。
“四年前,山东闹暴乱你们知道吧?”
呼延锦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的问道:“什么暴乱?就是唐赛儿发动流民平民起义?”
“哎呀,不能说不能说!”老林急忙摆手道,他凑过来神秘兮兮的说:
“你们刚才去的林家,他家的三儿子,林三,就是唐赛儿的丈夫!只不过他死得早,唐赛儿又宣称与他家断了干系,他家老小才保住了性命。”
老林摇摇头说:“可这能断吗?哎!当年暴动死了多少人,现在不就报应在他家身上了!”
花荞有些不乐意了:“可她也是为了让大家过上好日子,才带着大家闹事,您怎么这么说?”
“那我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啊?乱哄哄一顿砍头,我家两个姑娘都找不到人嫁,我还能夸她好呀?”老林不屑一顾的说到。
“还有菜吗?赶紧上菜,别扯这有的没的。”呼延锦将老林支走,才小声说:
“这是讲道理的地方吗?这些人就是这样的观念,没有好处直接给到他手上,他永远都认为,你做的牺牲与他无关。”
呼延锦的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第210章 好不好全凭老天爷
村里人家的住宿条件简单,床也睡得不舒服,花荞在床上翻了好几次身都没睡着。
她一直想把脑子里那个若隐若现的记忆抓出来,阿爹说过的,一句什么话?还是什么事?跟这种不正常掉头发有关……
想着想着,花荞做起梦来。
“阿爹,要往身体里灌很多水银才会中毒吗?”
“要急性中毒,快速死亡就需要不少。慢性中毒比较常见,想他们金匠做鎏金的活,总会吸入水银气体,时间长了,也容易慢性中毒。”
“啊?那杜大哥和他爹怎么办?我得告诉他们别做了!”
“他们不做,你养他们?不过你可以去告诉杜建平,要做好防护,平时多喝牛乳、生蛋清,还有多煮绿豆汤,这些都能做些中和缓解。”
“阿爹,慢性中毒会有什么症状?”
“水银、铅、铊、铜这些重金属中毒,各有症状,像意识混乱、精神障碍,也有身体上的,像肌肉萎缩、掉头发就是属于……”
花荞正想听清楚阿爹说掉头发是什么中毒,忽然老林家院子里的大公鸡连续叫好几声,她一下子从梦中醒了过来。
“阿爹,等等!我还没听到呢!掉头发是什么中毒呀……”
花荞气呼呼的摸出一粒石子,“噔噔噔”的走到窗户边,朝那只公鸡扔了过去。好在她也没想将它斩立决,公鸡惊叫着拍打翅膀飞院子外面去了。
“失手了?我去帮你抓回来。”
窗外传来小高似笑非笑的声音。
花荞“噗呲”笑了:“不用,我不爱吃公鸡肉。”
掩了窗户,花荞坐在镜子前面慢慢梳着头,赶紧回忆了一遍阿爹在梦里说的话。她已经想起来了,那是郭姑娘的案子,她和阿爹聊水银中毒的事。
可惜,当时她心里记挂着丢了一只手套,没怎么仔细听。
后来,她还去找过杜建平。
杜建平本来还有些气花荞来套他的话,害他父亲被抓,见她这样为他们着想,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他将一个盒子递给花荞,里面是他精心修好的那支鎏金花簪。
虽然还是没想起阿爹说掉头发、肌肉萎缩是什么中毒,但花荞可以肯定,林小四的家人就是阿爹说的什么“重金属”中毒。
只是,不知道这个重金属的来源是哪里?
若是找不到来源,以后还会有村民中同样的毒,造成更多的悲剧。
呼延锦听了花荞的话,真是哭笑不得:“你看,师傅教你知识,你却不认真记下来。还要麻烦师傅到你梦里再教一遍。”
“都怪那个捡我手套的人!我当时老想着会不会暴露呢,阿爹说的又是我没听过的词,那怎么记得住嘛?”
呼延锦只好闭嘴了,手套是自己捡走的,再惹她说,白白挨骂。
阿瓜天蒙蒙亮就去南皮县城了,南皮县令一听,太孙詹士府的呼延詹士到了自己的地头,现在只是要找大夫过去给村民看病,那还不赶紧安排?一个不行,两个。
于是阿瓜很快就带着两位县城的大夫,回到了村子里。
呼延锦和花荞已经到了张大娘家里,张大娘的病情更严重些,张大爷虽佝偻个身子,但还能走能动。
大夫一来,张大爷两眼放光,就像盼来了救星,战战巍巍把大夫让进里屋。
可两位大夫轮流上前把了脉,又看了舌苔、眼底,只知道是邪入内脏,并不知道这邪气从何而来。
一位年长的大夫道:“内经云:邪之所凑其气必虚,这是虚症,必须扶正。用土性的干草可以帮助排除体内邪气。”
花荞想起阿爹的办法,便说:“多喝牛乳、生蛋清也可以帮助中和缓解,还有绿豆汤也可以排毒。”
“绿豆尚且不容易得,更别说牛乳……只有这鸡蛋,家里的母鸡每天还能生几个。”张大爷想想,又问了一个自己想了很久的问题:“我与老婆子同吃同住,为何她会比我病得严重?”
“大爷,平时您吃什么是大娘不吃的?或者您不吃什么,只有大娘吃?”
张大爷仔细想了想说:“她吃的我都吃,只是我爱吃肉,青菜吃得少。还有我爱喝茶,她嫌苦,不爱喝。”
那位老大夫笑道:
“那就对了,茶叶也是可以帮助排毒的。他们这不是什么病,就是中毒了。至于是中的什么毒,老夫也无法判断,就开些排毒扶正的汤药,暂且试试。好不好,就全凭老天爷了。”
呼延锦耳朵里在听他们说中毒,眼睛却在屋里四处打量。
突然,他发现墙角也堆着一小堆麻青菜,看上去和林小四家的一样。
“老人家,这是您家里种的麻青吗?看上去摆了一段时间了。”呼延锦问到。
张大爷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说:
“这是隔壁林家种的,小四他爹自从三年前被儿子拖累,逃过了官府,却逃不过林氏家族的惩罚。他家原来的熟菜地,都被族里的人给瓜分了,只分了一座已经开采过的长石矿山给他们。
没办法,也要活啊,小四他爹就在山上种麻青菜。麻青对土质没有太大要求,水需要得也不多。老太婆经常去她家,小四她娘就给了不少麻青让她带回来。”
“矿山?”花荞与呼延锦异口同声的问道。
“是他们害了我爹娘!我爹娘是中毒,偏偏说是撞邪!将他们关在家中等死!”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门外偷听的林小四,像发疯一样往家里跑。
呼延锦给了个眼色,小高便跟着去了林家。
“师兄,我们到林家的那个废矿山看看。”花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只不过是要去验证一下这个麻青就是在那里种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