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春秋的妆发上则是相对简单一些,为了避免喧宾夺主,她并没有像唱戏的时候那样勒头,戴上那些华丽的珠钗。
恰恰相反,造型师甚至没有过多地在她的发型上下功夫,长长的黑发直接披散下来,锦缎似的垂在身后。妆容上也只是以加深轮廓为主,两弯新月一样的细眉搭配上大红的唇色,吸睛的同时也和身上的戏服相呼应。
当许春秋做好妆发,披着那件“粉墨”从后台盈盈走出来的时候,劳伦斯才突然明白了徐文森为什么执意要选择这个姑娘做压场模特。
诚然,无论是从她的身体条件还是秀场经验来看,她似乎都远远不如和她走同一场次的其他模特。不,准确地说,她甚至连那些被他们毙掉的模卡上的姑娘都不如。
以她的条件如果走正规的面试流程,她的模卡压根就递不到徐文森和劳伦斯这里,恐怕早在第一轮就已经被负责筛选简历模卡的助理筛掉了。
可是当她真的穿着那件衣服站在人眼前的时候,劳伦斯才不得不承认,她身上的确有一种韵味。
这衣服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怪不得徐文森找到她的时候情绪那么激动,劳伦斯暗暗地想。
尽管他是意大利人,对于中国的了解绝大部分还是从徐文森这里获得的,可是艺术和文化是共通的,是不受语言文字所限制的,这并不影响他去欣赏许春秋的美。
而令劳伦斯没有想到的是,这还不是全部。
许春秋换好了衣服以后,又从梳妆台的底下拖出来一个纸箱子,箱子里装的……
是一双鞋?
劳伦斯看得一头雾水,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如果将它定义为一双鞋子的话,那么它看上去实在是太古怪了,它的鞋底那么小,目测最多也就不过三寸。他无法想象一个成年女性该当如何凭借这样一小块受力面积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许春秋低头套上跷鞋,将上面的布条一圈一圈地缠绕在纤细的脚腕上,接着如履平地的稳稳站起了身子。
劳伦斯不受控制地睁大了眼睛,她竟然……
穿上跷鞋的许春秋陡然拔高了十厘米,而这凭空多出来的十厘米刚刚好弥补了她身高上的缺陷,使她和同台走秀的其他模特齐平了。
“劳伦斯先生,秀展马上就要开场了,文森特先生正在外场等您。”
劳伦斯点一点头,匆匆忙忙地答应一声,有些莽撞地重新回到了徐文森的身边。
“你看过了?”
徐文森的语气带着一种微妙的、与有荣焉的骄傲感。
“什么?”劳伦斯整个人还沉浸在惊艳之中,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压场模特。”
劳伦斯疯狂点头:“她简直不可思议……”
他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汇来形容方才自己看到的许春秋。
“中国有一个成语,叫做‘画龙点睛’。”徐文森笑一笑,“用我家乡的话来说,她还有她身上的那件‘粉墨’,会成为这场秀的点睛之笔。”
……
晚上八点,秀展正式开始。
T台上的灯光缓缓亮起来,场馆内响起舒缓的背景音乐,纤细高挑的模特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来,将自己作为一件艺术品,展示在所有在场人的目光和镜头之下。
许春秋最后一个出场,被工作人员告知至少需要等待一个小时以上,这下子她反倒不紧张了。跷鞋穿起来太累,她坐在后台的高脚凳上双足悬空,摇晃着小腿通过直播屏幕看前场的状况。
头顶上是倾斜而下的灯光,台下是媒体的镜头,聚光灯和闪光灯相继闪烁,在高高的T台上交汇在一起,那一瞬间许春秋才发觉,其实T台和她所经历过的戏台、舞台,还有片场没有什么不同。
没过多久,T台上走过一轮的模特重新回到后台,她们或是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或是用纸巾擦掉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像是脱水的鱼,又好似在回味方才在秀场上的感觉一样。
钟表的指针缓缓滑过九点,晚上九点半,外场的走秀渐入佳境,挂着胸牌的工作人员从外场进来,对许春秋说:“最后一个,许,准备上场了。”
她点一点头,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裙摆,确认牙齿上没有沾到口红,接着踩着高高的跷鞋来到了T台旁侧就位。
“我倒数三个数你再出发。”前面模特的背影刚刚离开,工作人员小声用英语对她说道。
许春秋颔首,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三、二、一,出发。”
木跷的底部踏在T台上,发出细小的一声闷响。
尽情享受这场秀吧,许春秋对自己说。
第五百六十六章 粉墨
“来了来了,快要来了。”
“马上登场的应该就是文森特千挑万选挑中的压场模特了。”
“压场模特?你是说那个五英尺五英寸的?”
“听说她的真实身高连五英尺五英寸都没有呢!”
“……”
秀展持续了超过九十分钟的时间,坐在台下的媒体和观众们看到这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审美疲劳了。
唯有这位饱受争议的压场模特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数不清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了那座高高的T型台上。
背景音乐的鼓点渐息,丝弦乐器的声音加重了些,节奏却逐渐缓慢了下来。舞台灯光倏地变了,白晃晃的,在T型台的正中央泼洒下方寸雪亮,所有的所有好像都在为即将出场的这位压场模特造势一样。
陆修坐在观众之间,也跟着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直到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影子步步走出来,走到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她的步子是细碎的,步幅很小,可是每一步都踩在音乐的点子上。
穿着跷鞋是走不快的,连大一点的步子都迈不开,高高的木跷模拟着古代女人的“三寸金莲”,她走得不急不缓,从容得像是高门大院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秀。
她的身上披着徐文森最得意的那件“粉墨”,雪白的内搭,鲜艳的外袍,裙角上用金线刺的龙与凤在舞台灯光的照射下仿佛活了,流淌的金子似的。
而那裙下若隐若现的,是一双小巧的绣鞋,跷鞋的底部与舞台的接触面积那么小,而她却走得如履平地,仿佛那绑在足尖的木跷已经与她的腿脚连为一体了似的。
一时间台下竟然鸦雀无声,只有“咔嚓咔嚓”的镜头声连绵不绝。
徐文森坐在正中央视野最好的位置上,毫无保留地将台上的许春秋和台下的所有反应都尽收眼底,看到这里他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还远远没有结束。
只见台上那神仙似的人物放慢了步调,在T型台正中央的位置停下了脚步,她要开始亮相了。
就在那一瞬间,她突然双手展平,折了三四折藏在外袍袖子里的水袖蓦地甩了出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她抬起了眼帘。
她的面部没有过多的修饰,脸上的妆轻薄却不寡淡,一双漂亮的眼睛从衣袖后面半露出来,秋水盈盈,呼之欲出。
这段亮相从始至终只有十余秒的时间,只够她甩出水袖再顺势收回的功夫。
只见她四两拨千斤地微微抖腕,雪白的缎子半点不沾地,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轨迹以后便重新收回了宽大的衣袖里。
纤细的影子借力回身,那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泼墨似的长发在身后摇曳,只留下一个绰约多姿的背影。
直至此时,台下的观众这才像是终于缓过了劲一样,瞬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反响。
“太美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
“这件衣服实在是太漂亮了,不愧是文森特的得意之作!”
“模特成就了衣服,衣服也成就了模特,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请看这里,请看这边的镜头!”
“她是怎么把那么长的袖子甩出来又准确无误地收回去的,简直是不可思议!”
“实在是太有气势了,让人难以相信她的身高竟然还不到五英尺五英寸。”
“不不不,你看旁边的参照物,她的身高绝对超过五英尺八英寸了,再高一点或许有五英尺九英寸也说不定,到底是谁说文森特秀的压场模特是个短腿矮子来着?”
“刚才的那个模特是《LaVitaEterna》里面饰演女主角的许吧,她的身高确实不到五英尺五英寸不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