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条上的四个字写得娟秀小巧,如字的主人一般,看了就让人愉悦。
‘不是,等我。’
没头没尾的四个字,暮然却在看见的一瞬间就读懂了。
迟来的答案,总比没有好。
暮然在从暮深的手中拿到这张纸条时几乎快将这薄薄的一片撕成碎片了。
好像一直以来压抑的感情突然找到了能宣泄的出口,好像一直以为无望的事突然出现一丝曙光。
没人知道前两个字对他有多重要。
没人知道后两个字承载了他往后的多少期望。
喜欢你不是个错误。
乖乖地等我来找你。
暮然不傻,沈慕双和另一个男的说的话,他自然不可能去相信后者。
但相信沈慕双的同时,他也独自挣扎过、怀疑过。
怀疑她会不会信守承诺,怀疑她三年里会不会改变想法,怀疑她会不会变心。
从始至终,暮然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爱她。
可唯独不敢肯定她的答案。
分开的第一年,暮然是靠着这四个字活过来的。
他在她离开之后又回到了原点。
失眠、焦虑、失控、抑郁。
她一走,所有正在变好的事情都回到了原点,甚至变得更糟。
有段时间,他只吃一口饭就要跪在厕所里吐半天,瘦得几乎没有人形。
为了让自己入睡,他有几次因过度服用安眠药而入院。
三次,差点没抢救过来。
又有五次,他试图用另一种手段把自己从所有负面中唤醒。
失血过多,晕在了家里。
林林总总加起来大概有18次,他差点死在这个人间。
连暮然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可每每在闭眼的前一刻,他总能清晰地想起,沈慕双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给他送的纸条。
她要他等她啊……
她说爱他不是个错误……
这么想着,暮然又舍不得闭眼了。
反正他痛久了,就会习惯了。
可她让他等,他要是走了,她可能会很难过。
那是他当时仅剩的最后一个念头。
暮然的命。
沈慕双仅用了四个字就救了回来。
直到第18次从医院清醒,暮然似乎有一瞬间清明。
18,沈慕双的生日。
很好的数字。
暮然闭着眼,艰难地摸了摸身上的伤口。
那么好的数字,那就让所有的糟糕都停留在这个数字里。
之后的日子里,暮然总会消失。
在天台时,望着的方向始终是他无法到达的南林。
坐上巴士,绕过她的学校看一眼,突然羡慕起了那些能和她擦肩而过的路人。
后来他不顾其他家族旁支的反对,跻身进了娱乐圈。
他的兄长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字不发地将他扔给了萧仪伊。
暮家权力很大,旁支自然也不是善茬。
即便有暮深支持,暮然在娱乐圈里依旧没想象中好过,反而比其他人受的伤害还要多。
可暮然从始至终没有动摇过。
他想红,不在乎形式地红。
红到就算在重度监控的状态下,所有人都无法阻拦她从另一个渠道遇见他。
他那时其实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希望。
沈慕双等车时公交车是他的海报、点开微博时是他的代言、买东西时店家送的是他的签名照、走在路上是他的歌曲循环。
如果她终有一天将他遗忘。
那至少,他想让那天慢一点来。
提醒她…… 这里还有个人在等她。
娱乐圈是真的很辛苦,明星的生活也不完全是光鲜亮丽。
暮然连哭喊都没有,他就是在夜间无声无息地坠落,又在隔天清早自愈。
第二年年末发生了一件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跟世上很多更难过去的事相比,那是一件不足挂齿的事。
只是沈慕双送给他的少将死了而已。
仅仅是这样…… 而已。
可那时的暮然却崩溃了。
21岁的人了,抱着个小盆栽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他那时还没那么红,路上经过的人看见他这个样子只觉得他有病,根本没人认出他来。
他上次参加节目伤了腿,膝盖最为严重,刚包扎好的纱布散开,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
他就这么跪在马路上。
直到眼睛睁不开才扶着栏杆站起来,捧着小盆栽徒步走回了家。
颓了几个小时,睁着眼整夜未睡,隔天又继续去参加另一档节目。
两年里,暮然没有缺席或请假过哪怕一次。
他抓住了所有能抓住的机会,争取了所有他力所能及的范围。
他那时是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仅靠那四个字,只能让他活命。
真正站起来的那天,是他收到了某个地方寄来的包裹。
那是他们毕业旅行去过的地方。
那时暮然搬到了公司准备的住处,直到过年回家一趟才发现那个积灰已久的包裹。
他其实不打算打开,那时受很多私生饭和黑粉侵扰,他对开包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原本想直接交给公司处理。
可他像是受到某种引力的指引,鬼使神差拿起刀片划开了那个毫不起眼的盒子。
划开包裹的那一下,他无比庆幸自己打开了它。
包裹里躺着一块系了红绳的木牌。
上头的字体是暮然烂熟于心的思念。
那是沈慕双在百御庙时不让他看的心愿木牌,可不知为何她当时却填了他家里的地址。
上面是许下心愿时的日期和沈慕双的大名。
暮然的手在那一下有些颤抖。
他拿起木牌,缓缓翻了个面,七个字,足够暮然把自己钉进她的生命里。
那一下,暮然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细细琢磨了一下,又忽然笑了出来。
那大概是他这两年第一次这么笑。
心愿是她许的。
一个高考语文近乎满分的人,许愿的时候词汇甚至没有普通人好。
外人看不出她心愿的意思,只会觉得莫名其妙。
内人看了只会觉得她直白得过分,甚至有些如饥似渴的意味。
虽然那词汇多少有点…… 过于露骨,但沈慕双比他想象中还要坚定。
那句话几乎能引申至很远很远的未来。
于是那天起,他改了一贯不在意黑料的作风,开始澄清一些所有不实谣言,并在适当的时候用作品和语言控制黑粉和诋毁。
如果有天她的愿望能实现,那至少他希望她不要因为他而受到不知名的伤害。
☆、早晨
隔天一早,沈慕双是被豆奶的香味唤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身上穿着的是昨晚换上的、暮然的衬衫和裤子。
沈慕双自觉已经很高了,但穿上暮然的衣服时还是有些大,袖子要往上卷几圈才勉强合适。
她拉开门走出去,暮然就把刚买的牙刷递给她,又默默转身去将早餐装盘。
沈慕双看着他的动作,突然有种两人已经在一起很久了的错觉。
可他们今天才勉强算是第二天……
沈慕双闭起嘴,拿着牙刷走到房间的浴室里。
周围全是暮然的生活气息。
浴室内的薄荷清香更明显了。
沈慕双吐掉口中的泡沫洗漱完后,看着暮然的牙刷发呆。
她将自己的牙刷和暮然的放在一起,又端详了半天,看着看着,忽然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原来谈恋爱,是这种感觉?
傻里傻气地,连看着两人的牙刷放在一起都让她觉得高兴。
她回到饭厅时,暮然已经坐在椅子上等她了。
他按着手机,眉头皱着,脸上没什么血色,大概是昨晚睡沙发睡得不太好。
早餐是一杯豆奶、三明治和一颗削了皮的苹果。
他看见沈慕双过来,将早餐推到她面前又低头去按手机。
沈慕双喝了口豆奶问:“ 你今天没通告?”
据她所知,明星都很忙,365天无睡眠,早出晚归。
暮然说:“ 我请假了。”
沈慕双不太懂明星的工作,但下意识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好。
她将手中的三明治递到暮然嘴边,动作自然得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已经伸出去的手收回来:“ 能这么轻易就请到假吗?不是说你们很多时候都要带病上班?没有大事不准请假什么的。”
如果说沈慕双喂三明治的动作至少有被自己吓到,那暮然吃三明治的动作就连吓一跳这个步骤都省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