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病人爱上心理治疗师的例子很多,但那或许并不是真实,而是某种心理学的技巧在作祟。”
暮然皱起了眉,只觉得魏梓辰的声音过于难听,吵得他嗡嗡作响。
“ 你想说什么?”
魏梓辰又笑了:“ 我只是想说,你或许也不是真的喜欢慕双。只是依赖,是一种非自然产生的情感。”
“ 如今你们分开,才是最好的打算。”
暮然嗤笑了声,眼里满是嘲讽。
他在沈慕双面前和其他人面前表现出的往往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锋芒对外,温柔对她。
暮然就像个无坚不摧的骑士,敌军是除了沈慕双外的所有人。
他危险且强大,不羁且难以驯服。
“ 谁说的这些没脑子的话。”
暮然眼一抬,浅色的瞳孔完整地露了出来,眼神极为锐利,似是能化为无形的剑,一刀一刀把人的血肉分离。
过于血腥暴戾,让人无法直视。
他实在是很厌恶这群自以为是的人。
“ 我的喜欢,轮不到你们来质疑。”
魏梓辰看着他的双眼,莫名心悸。
一个刚成年的少年,到底是怎么才会有这种冷酷且戾气那么重的眼神?
他下意识倒退了一步,离暮然远了一点。
魏梓辰扯出一抹笑,随后又说:“ 你说的对,但你的喜欢却造成了别人的困扰,以至于沈慕双被迫中止了实验。”
“ 强迫性的中止实验对我们来说几乎等同于败笔,她的优秀全毁在了你一个人身上,难道你不觉得惭愧吗?”
魏梓辰同为心理学系,自然最清楚往哪里捅人更有效。
他说的话半真半假,虚实掺杂,故意将人引诱进一个死胡同里,直接击毙。
这两句话,几乎等同于让暮然自杀。
他不清楚暮然所有的经历,可这两点几乎正中下怀。
果然,暮然的脸上顷刻变了。
魏梓辰满意一笑:“ 不怕告诉你,真正中止实验的原因是慕双喜欢上了你。”
暮然的心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喘息都跟不上,只觉得窒息。
他像是在被千刀万剁的过程中被塞了口蜜,又在魏梓辰下一句话中猛然发现那口蜜原来是另一种毒。
“ 因为喜欢你,她被迫中止实验,未来的简历上终会留下这件事上她做得不妥的一笔。”
“ 她的一举一动要被严格掌控,以免她再次犯错,又或是来见你。”
“ 她在心理学系的名声会因为喜欢上你而降到低谷。”
“ 在这整件事中——”
“ 她喜欢你,从头至尾就是一个错误。”
魏梓辰的最后一句话几乎击溃了暮然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在误导他,用心理学上的技巧和话术。
高效而不露痕迹。
喜欢,真的是一场灾难。
和沈慕双说的不一样,他似乎刚要被治愈,又重新跌回了万丈深渊里。
这一次,他似乎没有勇气再爬起来了。
暮然那双桃花眼暗淡下来,看着雨幕近乎呆泄死心。
他呆呆的开口,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行尸走肉。
墨发贴在他额上,湿哒哒的一片,让人难受至极。
“ 喜欢我…… 是个错误吗?”
魏梓辰说:“ 对慕双来说,这个答案会是肯定的。”
“ 强迫中止实验本身也是为了把她从错误中拉出来,让她不至于继续犯下更严重的错误。”
“ 所以为了她好,你放过她吧。”
暮然猛地想起前一阵子的种种。
沈慕双的逃避、躲藏、疏离、眼泪……
一切似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因为喜欢他,所以让她感到痛苦了吗?
为了她好,放过她。
可放过她,谁又会来救他呢?
“ 照理说你们会断开三年,三年的时间也足够你们理清思绪了。你觉得三年后,你的喜欢还会有回应吗?”
“ 慕双一直是个聪明且理智女孩。你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与其在原地挣扎,不如你现在就开始放下。”
“ 她既然知道喜欢你是个错误,自然不会继续错下去。暮然同学,雨大了。你也尽快回去吧,不要再带给她麻烦了。”
暮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应了薛姨担忧的眼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洗漱完躺在床上。
他只知道,他又开始失眠了。
一直以来他赖以生存的药,成了他现在唯一的心病。
清明的桃花眼变得浑浊,他从天黑等到天亮。
房门锁着,没人知道他关在房里的那三天是怎么过来的。
薛姨送来的食物没有动过的痕迹。
最后是暮深撞开了门,将他从床上拽起来的。
暮深拉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床上扯起来。
看见他消瘦得颧骨凸出的模样,暮深有一瞬间的无话。
暮然浅色的瞳孔像是被人抽去了灵魂,死气沉沉,连冰冷都不再有。
他似乎丧失了所有的情绪,明明心跳还在继续,呼吸未停,却如同死尸,没有其他的生命迹象。
临死之人还会挣扎,可暮然刀架在脖子上了都没有一点反应。
暮深声音阴狠,抓着暮然衣领的手在发颤,指节捏得发白:“ 你这是做什么?”
暮然张了张口,却只能发出入撕裂绢布般的嘶哑,大概这几天除了不进食,连水都没碰过几滴。
磁性微凉的声音成了女巫在夜晚令人毛骨悚然,十指卷缩的难听嗓音,比指甲刮过黑板还要让人难受。
“ 你想见她,有必要用那么过激的方法吗?”
暮深将暮然扔回床上,对着小心翼翼望进来的薛姨打了个手势。
薛姨一看便了然,转身去联络了暮家的私人医生。
暮深将被遮得严严实实的黑色窗帘拉开,夏日的白光照进室内。
暮然睁着眼看,只觉得双眼酸涩,反射性地想闭起眼,可偏偏脸上一点微小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他好像连条件反射的动作都没了。
“ 你去见她,她会被她的学校处罚。”
暮深的烟嗓带着平日里没有的温和,脸上的漫不经心和戏谑都收了起来。
他打着领带穿西装,就连微有凌乱的丝发都无法影响那张近乎完美的侧脸。
“ 我不清楚是什么处罚,但总归都是不好的。”
暮然想。
果然他喜欢的,都过得不好啊……
那位南林派过来的,专业的心理医生就站在门边。
他大概除了治疗,也有监视的作用在。
这也是最开始时合约里提到过的,暮然当时签下了,自然也不能反抗。
暮深满脸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那个医生,语气冷得如从前的暮然:“ 可以先请你滚出去?”
心理医生非常有风度地绽出一抹微笑:“ 这是我的工作,您的弟弟在最开始签名的时候就已经允许了我的存在。”
心理医生笑得越灿烂,暮深的脸色就越不好。
“ 我们兄弟说话你也要听?管的未免太宽。”
“ 职责所在。”
暮深倒了杯水,动作强硬地喂进了暮然嘴里。
看着门外的心理医生,以一种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喝了,别像个废物一样。”
“ 你他妈真该庆幸,你嫂子和你喜欢的人是好朋友。”
暮然手中被不动声色地塞了张纸条。
近乎一瞬间,他有了反应,死气蔓延的桃花眼里有一瞬间亮光。
☆、不忘
宿舍内,沈慕双身上披着毛巾,她身上还湿漉漉的,只是不再滴水。
她看着窗外大雨里的两道身影,指尖触在玻璃上,眼里只有那位少年。
雨里的身影站了多久,她在宿舍内就看了多久。
直到魏梓辰走了,暮然仍站在原地。
明明他站得笔直,却更像即将被狂风暴雨吹折在枝头的花。
她给暮然的伞,暮然没拿走。
那伞几乎像是无力握住而滑落的,而暮然似乎也毫无知觉,径直走向了校外。
沈慕双心一紧,抵在窗上的手微微收紧。
魏梓辰和他暮然说了什么?
杨静雯站在她身边,打量着她的脸色,抿了抿唇才说:“ 双双,别看了。去洗澡吧,会感冒的。”
沈慕双执着地看着窗外,应了声:“ 嗯,再等等吧。”
“ 等什么?”
“ 等两个小时,他就回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