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么时候意识到的？”
“ 回南林之前。”
“ 记得教授在我们上课第一天说的话吗？”
“ 记得。”
“ 实验条规和合约里第26写的是什么你还背得出来吗？”
“ 背得出。”
杨静雯忍不住了，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最后一句几乎沉痛出口。
“ 那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毛巾被搭在桌沿，沈慕双近乎无力地叹息了一声：“ 我知道。”
南黎在一旁听着，每一道沈慕双的回答将她的所有疑问都堵回了喉咙，一颗心不上不下地悬着。
整个宿舍沉默着，过了半晌，谢子安的声音才冷着发出。
“ 沈慕双，你疯了。”
沈慕双轻笑，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很勉强也很难看，几乎是硬挤出来的。
“ 我也这么觉得。”
杨静雯不死心，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慕双，似乎想从她的潜意思动作和表情中找出一丝破绽来质疑，又或是想为沈慕双这个离谱而疯狂的错误找借口。
“ 你确定你喜欢他吗？或许是治疗过程中产生的一种错觉，让你以为你自己爱上了他。这种案例也不是没有过，我认为你或许只是因为共情而…… ”
“ 我已经完成过很多实验作业了。” 沈慕双沉声开口：“ 要是错觉，我应该…… 不会等到现在。”
杨静雯顿时哑口无言。
南黎似乎也无法接受近乎接近完美的沈慕双这次铸成的大错，声音绷得紧紧地。
“ 双双…… 你没谈过恋爱，或许真是错觉也未可知。”
谢子安坐在床上，表情冷静了下来，却不代表她心里情绪得到了平复。
她声音有些颤抖：“ 除非你拿出实际的证明，不然我不会相信的。”
“ 证明？” 沈慕双一手撑着桌沿，手指捏着鼻梁，似乎很头疼，可偏偏嘴角那抹卑劣又自嘲似的笑却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 在我意识到他可能想亲我的时候，我没有躲开，而是闭起了眼。算吗？”
谢子安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脑袋像是快炸开来了。
“ 那可能是你反抗不了，下意识地选择一种不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承受。”
沈慕双又笑了：“ 可我连魏梓辰差点碰到我头发丝时都会躲开。”
“ …… ”
南黎硬着头皮接了一句：“ 可我觉得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 那如果我说我有一瞬间希望他亲上来的期待呢？”
“ …… ”
杨静雯几乎拉下了脸，最后两个字说得艰辛又哽咽：“ 你疯了，不知…… 廉耻。”
“ 嗯，” 沈慕双脸色平静，并未发怒：“ 我是。”
杨静雯被沈慕双的回答气笑了：“ 然后呢，你告诉我们这些做什么？通知我们你要中止实验了？”
沈慕双这次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没回答杨静雯的问题。
谢子安压下心头的汹涌，咬着牙开口：“ 你别告诉我你都走到这一步了还不肯中止实验。”
“ 如果我说是呢。”
沈慕双的声音很轻，像层看不清摸不着的雾，随手一挥就要消散，过于虚无。
“ 你会让我看不起你。”
“ 沈慕双，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在违背你未来的职业素养和伦理。在你签的有效合约上，你的行为甚至称得上是违法的。”
“ 有多严重我相信你比我们都清楚。”
“ 及时止损这个道理你一定比我们更明白，我相信你决定说出来是把我们当作了真正可以信任的朋友，那么作为朋友，我需要告诉你——”
谢子安顿了顿，眼神异常坚定：“ 你现在最应该的做法。”
沈慕双闭起眼，半是无奈地妥协，挣扎在水里的溺水者一般，只觉得喘不过气：“ 我只是想…… 至少要治好他。”
她从最开始想法便是最纯粹的。
治好他，至少让他不要害怕去喜欢上他人，让他喜欢每样美好的事物。
她只是想…… 尽她所能地治愈他，将他从近乎不可能的深渊中拉出来。
杨静雯坐不住了，将手上的书甩到桌上，站起身来，是厉声质问的语气。
“ 你是喜欢他，但你有没有想过对方？”
“ 你确定他是真的喜欢你吗？”
沈慕双一颗心猛地被骤然被提起，似是悬在30几楼的高层上，一个不慎就将跌入谷底，摔得稀碎。
她一张脸刷地成了青白，抿着唇不说话。
这是她不愿去想的问题，也是所有逃避的根源。
她比谁都怕暮然的喜欢只是一场错觉。
杨静雯看着沈慕双的模样冷笑了声，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却仍不肯放过她。
“ 你确定他对你的表现和态度真的是因为喜欢你吗？”
“ 你确定他的喜欢不是在非自然的情况下产生的吗？不是治疗过程中的倾慕和依赖，不是你治疗时对他心理上的刻意为之，不是他在给缺失的某份情感寻找精神寄托。你敢肯定，敢回答吗！？”
杨静雯轻蔑一笑，那笑里似乎藏着利刃刀剑，直直刺入沈慕双的血肉里：“ 你对他的喜欢不是错觉，那他对你呢？你有想过以你们现在的关系，这份感情对他公平吗？”
“ 换句话说。”
“ 他是真的喜欢你吗？”
……
沈慕双垂下头，长发从肩上滑落，盖住了她姣好的面颊。
指缝中，她长长的睫毛在颤动，不安、无助。
是啊。
他也可能，并不是真的喜欢她。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她的一厢情愿。
可如果他不喜欢她，那她又该怎么办呢？
斩断，还是纠缠。
一直保持着缄默的南黎在此时开口。
“ 所以为了你们好，双双，中止实验吧。趁一切还来得及，你不要继续错下去了。”
“ 不要喜欢他，至少现在不要。”
沈慕双没抬眼，也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她像是睡着了一样，就连呼吸都那么浅，发丝吹着风扇的吹动扬起。
那么漂亮温柔的一个人，第一次觉得，喜欢真的好难。
“ 可我已经喜欢了…… ”
她声音迷茫彷徨，甚至带着点颤，几乎是强迫自己出口。
她第一次喜欢人，就觉得真的好难。
好像一瞬间理解了所有酸溜溜的诗句，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几乎冲破了所有限制。
可最后除了那让人无所适从的情感，她只剩一句话能说。
我真的好喜欢你。
想把所有好的都给你，把所有坏的都远离。
可最后带给你伤害的，好像都是我。
沈慕双不适合去爱别人。
她温柔的包装下是卑劣，容忍的伪装下是自私，体贴的面具下是冷情。
她只能爱好自己，在好胜心下孤独着赢。
宿舍里的人个个噤若寒蝉。
“ 你以后别去见他了，他都快好了不是吗？之后的治疗你把方案写下来，让子安帮你去做。”
杨静雯忽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里回荡，显得更为冷淡。
南黎诧异开口：“ 可是…… ”
“ 没什么好可是的，” 杨静雯似乎读懂了南黎的眼神，打断道：“ 双双不想中止实验，难不成你还能逼着她签？”
杨静雯看着沈慕双，眼眸严厉且认真，有林之天的影子：“ 这已经是我能容忍的最大范围，你不能继续错下去，他也需要治疗。”
“ 如果你之后再去见他，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要知道，我们是…… 为了你好。”
沈慕双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 …… 我理解。”
☆、原谅
沈慕双的生日在6月中旬，双子座的尾巴。
萧仪伊和方可禅在7月中旬终于空出了时间给沈慕双庆祝她迟来的生日。
在那天之前，沈慕双过得和往常一般无二，最常跑的几个地方就是南林大学的教室、宿舍和图书馆。
她没再回去澄晋看十三班的孩子。
偶尔泛滥成灾的想念，对着那位有着漠然桃花眼的少年还是会有控制不住的情感。
暮然实在是很听她的话，知道是她委托谢子安治疗也只是无声地接受，安安静静地垂手站在一旁看她和别人说话。
除了宿舍里的三人，没人知道沈慕双到底发生了什么。
私下里几人也曾劝过沈慕双，但感情这事，哪是别人劝就能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