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坐了半天，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能正常地使用右手，还很可能进一步恶化，这无异于宣告她的人生将葬送于此。
眼泪不知不觉地掉了下来，隐藏在夜色中，悄悄地被风干了。
内心的绝望，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气来。
口袋里的手机在颤动，她接了起来。
“知意，爷爷病了，我在医院照顾他，今天不能见面了。”
沈知意吸了吸鼻子，“许爷爷怎么了？”
“老毛病，没事，不用担心。你吃饭了没？”
她眼眶里噙着眼泪，“吃过了。”
许杨阳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外面下雪了，你穿得够吗？”
沈知意抬头，这才注意到雪花。
雪刚下不久，在路灯底下飞舞。
原来，天气预报是准确的。
“别感冒了，我们明天见。”
“好。”
许杨阳匆匆挂断了，沈知意眼见着公交来了，便上了车。
许杨阳还不知道这件事，她请张医生帮忙保密。
当初她私下咨询许杨阳家庭医生康教授关于手臂震颤这件事，康医生便介绍了张医生给她。
沈知意六神无主，她脑袋靠在玻璃窗边，眼神空洞地看着外面。
再过没几天就放年假了，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外面街道车水马龙，公交车在等红绿灯，路口有一家零食店，置办年货的人挤满了整个店铺。
到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可是这样的喜庆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漫天的雪花飞舞，一落地被车轮碾过，瞬间消失殆尽。
她的气息呵在窗前，视线又模糊了。
公交过了一站又一站，不知道过了多久，始终没有听见到家那一站报站的声音。
等回过神来，已经到了终点站。
原来，她坐错公交了。
她搭乘另外一班公交，换乘了一次，这才在星城站下了车。
下了车，双脚像是灌了铅，她走不动。
公交站的广告牌里，映着她的脸，失魂落魄。
老妈在家里等着她，她不能让她看见自己这副鬼样子。
可是她还能去哪呢？
她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好想大哭一场。
站在小区楼下，A栋21楼灯没亮，B栋21楼亮着。
沈知意在楼下站了许久，最后往A栋走去了。
她坐在许杨阳公寓的院子里嚎啕大哭，似乎把积攒多年的眼泪一起哭干了。
院子里的大理石，石面冰凉刺骨。
埋头痛哭了许久，一抬头，整个世界好黑暗。
她进来的时候没有开灯，此时此刻筋疲力尽，眼前一片模糊。
沈知意的手又不自觉地震颤了，她不由地握紧了拳头，用另外一只手狠狠按住，可是还是会颤抖。
心里一阵又一阵的恐惧袭来，她浑身发抖了起来。
如果不治疗，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坐在轮椅上还是躺在床上？
如果治疗……
医生的手术刀划开脑袋……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这几个月以来，她心里一直隐隐不安，早就在网上查过这种症状，可是她打死也不相信，这种病会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面对黑夜想了很多，心里还是觉得无比压抑。
院子里的风呼呼而过，她冷得瑟瑟发抖，此刻的她，又冷又饿又累。
时间不早，她再不回去，老妈该担心了。
家里，吴卿云倚在沙发上，双手揣兜，正在看电视。
听到外面的动静，吴卿云过来开门。
头上的雪融化，沈知意的头发潮潮的，吴卿云帮她掸掉肩上的落雪。
“外头下雪了呀，天天加班到这么晚，一定累坏了吧，去洗个热水澡。”
她见沈知意神色倦怠，知道她年底工作忙，以为她又加班了。
“手怎么这么凉？”
吴卿云双手可暖和了，她想给女儿暖手，沈知意将手收了回来。
她浑身都觉得冷，不只是手，里里外外都冷。
“妈，没事，我不冷。”
“苹果削好了，现在吃还是等一下吃？”
她回头不知道从哪里端了水果出来，放在桌上，又继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沈知意神情落寞，默默地走过去，一声不吭地坐在她旁边。
吴卿云的目光落在电视上，伸手用叉子叉了一块苹果，递给了沈知意。
“对了知意，你出国学习的事，集团批了那么久，还没批下来吗？会不会只是唬你啊。”
她一句话说到沈知意的心坎上，她咬了咬唇，“今天批下来了。”
“嗯？”
吴卿云将电视调成静音，“是吗？太好了！”
她的欢喜溢于言表，欣慰极了。
看着吴卿云欢喜的模样，沈知意心里很难受，胸口闷得快呼吸不了。
沈知意挽着她的胳膊，靠在她的肩上，顿时红了眼眶。
“我们家知意果然优秀，是去美国还是德国？”
“可能德国吧。”
沈知意带着哭腔，她心里压抑到了极点，只是努力地克制，努力地憋着。
“傻女儿，这么快就舍不得我了吗？我反正不会惦记你，一个人清净。”
沈知意搂住了她的腰，吴卿云一直胖不了，连腰也过分纤细，但却暖烘烘的。
这样的温暖，让她心里更难过。
“是不是年后就去？”
“还不知道。”
不，她知道。
她知道自己去不成了。
她的梦想，未来可期的一切，在现实面前一一打碎了。
沈知意还是忍不住在她面前哭了起来，滚烫的眼泪掉了下去。
“哭什么哭，该开心。”吴卿云拍了拍她，“我都洗好了，你千万别把鼻涕擦我衣服上啊。”
吴卿云知道女儿这一路过来很不容易，她没有任何的家世背景，在得阳这样的大企业中，要往上走就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心血。
以前她上学的时候，常常学到深更半夜，总是年年考第一。
工作以后，还是像从前一样拼命。
沈知意一直是她心里的骄傲，她是靠女儿才活到了现在。
从前的生活压得吴卿云难以喘息，曾经，她一度想自杀，可是一想到留女儿一个人难过，她忍了下来。
这些年，她知道自己亏欠女儿太多了。
“知意，我的病让你受了不少罪，现在，该是你追求自己人生的时候了，什么都不要想，以后，为自己好好活。”
沈知意绷不住，她哭得更厉害，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这么哭过。
一整夜，沈知意毫无睡意。
卧室里的灯关着，黑漆漆一片，只有外头的月光挤进了屋。
地上的月光几分清冷，她盯着那一地苍白的光发呆。
卧室里安静极了，外面呼号的风撞上了窗，发出了几声刺耳的动静。
想了整整一夜，内心平静了不少，心里还是很堵，只是她现在没有力气胡思乱想。
外面的天蒙蒙亮，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早上好，听着医院的鸟鸣声醒来，哈哈，你肯定还在睡懒觉吧，难得周末，多睡一会儿。”
许杨阳发的消息，一天没见，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她好想他。
她没有回复，只是望向窗外。
不知道这一夜，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和她一起失眠了？
☆、第48章 你还有我
许老先生患糖尿病多年了，需要定期做血液透析。
每周五晚上透析，隔天一早做常规检查之后再回家。
以前常常是许老先生的助理或者刘达生陪着，下午许杨阳回家，碰上刚要出门的爷爷，便主动请缨了。
他从前泡在实验室里，一个月都难回家一次，更别提陪伴爷爷了。
前阵子和沈知意一起陪着吴卿云治病，他才惊觉，原来另外一种生活状态，是那么美好温馨。
如果不是沈知意，他的人生该有很多缺失了。
只不过医院里有康医生鞍前马后，好像也用不着他。
早上在病房里，康医生似乎有话想说，但欲言又止。
刘达生过来接他们，康医生这才单独约刘达生谈话。
他们在病房外没聊多久，很快刘达生便接许老先生回去了。
爷爷年纪大了，身体出现状况也是正常的事。
不过他一直生活作息很好，早睡早起；个人习惯也很好，不抽烟不喝酒，很少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