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问你了吗?”他瞥一眼巧珍,抬脚进了屋中,大咧咧坐下喊一声,“绣珠,奉茶。”
绣珠正在厨房里做饭,响亮答应一声又觉不对,蹦蹦跳跳出来,看到乔容呆立在院中,想要说话,巧珍一把捂住她嘴,在她耳边道:“秦公子在屋里呢。”
“我以为听错了。”绣珠搓着手看向乔容,“怎么办?”
乔容将包袱递给巧珍,大声笑说道,“既然你们都挺好的,我走了啊。”
说着话抬脚就走,出了院门走不多久,身后传来不徐不疾的脚步声,回头一瞧,是他跟了出来。
她假装不知道,低着头匆匆迈步,往大井巷而来。
进了巷子,身后的脚步声没了。
打西边数第三家锁着门,张阿大不在家,等了一会儿,索性坐在门前石阶上,两手托了腮发愣。
看来他是盯上我了,不查出真相不会罢休,是索性告诉他?还是继续与他周旋?
她叹一口气,埋头在臂弯中,日头西坠,凉风来袭,竟睡了过去。
睡梦中头撞上了什么,一磕一磕得,虽不怎么疼,却扰人清梦。
她嘟囔着揉揉眼睛,脉脉清香扑鼻,好像在哪儿闻过。
“小丫头,今夜就睡在这儿了?”一个声音说道。
她悚然惊醒,睁开眼一瞧,天色已昏暗下来,一个人蹲在她面前,手中扇子一下一下敲打着她的脑袋,一边敲一边说:“睡得跟死猪一样。”
“可恶。”她大声嚷着,一把拍掉头顶的扇子,“睡得正香呢。”
“再睡,爷把你给卖了。”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
她使劲拍几下脸,又揉一揉眼睛,看向面前的人,惊得身子往后一仰,他手中扇子一斜,撑在她背后看着她笑:“张阿大今夜不回来了,你怎么办?”
“我到棺材铺找去。”她想要起来,身后有扇子,身前有他,左边是门壁,右边是他的手臂,她被包围起来,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只能缩一缩身子,声音也小了些,“唐公子,你让我起来。”
“张阿大没在棺材铺,他女儿生孩子了,你要不要到他女儿家去?”他问道。
她没说话,心想我也不知道他女儿家在哪儿啊。
“对了,你知道她家在哪儿吗?”他好像能猜中她的心思,“或者说,你知道他女儿叫什么吗?”
“我自然知道。”乔容搜肠刮肚,没想起阿大或者宝来提起过叫什么,阿大总说我闺女,宝来总说阿姐,她笑了笑,“自从来了杭城,就阿姐阿姐得叫,没问起过名字。”
他笑一笑,站起身道:“走吧,你带着我到阿大女儿家一趟,我正好找阿大有事。”
“不了,小河街近,我住到四姑娘家去,跟绣珠姐姐一起住。”她狡黠一笑,扶着墙站了起来,欲要抬脚,却皱了眉头。
“腿麻了?”他好笑看着她。
“没有。”她咬着牙,“就睡了一小会儿,怎么会腿麻?唐公子先走,我再等会儿,说不定阿大就回来了呢?”
他点点头,昂然而走。
她四顾无人,脱了鞋弯下腰,使劲扳动着大脚趾,正扳得起劲,头顶有人说道:“这样有用吗?”
她吓一跳,穿上鞋夺路就走,他不紧不慢跟在身后:“能走了?看来很有用,谁教你的?我腿麻的时候就转脚腕。”
她紧闭着嘴巴不理他,走得更快了。
他几步追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她走得气喘吁吁,他依旧不紧不慢。
“四儿,你最近为何跟那崔妈妈亲近?”他歪头问她。
“我没有。”她说道。
“又送帕子又做鞋,就差认干娘了。还说没有?”他笑笑。
“你管我呢。”她不耐烦。
“若孙太太不是好人,崔妈妈也不会是好人,你会惹来麻烦。”他摇头,“若崔妈妈是好的呢,你就没必要费尽心机了。”
“你能不能不要管我的事?”她停下脚步冲他嚷道。
“能啊。”他看着她,“乔松的事也不用我管了?”
“乔松是谁?是四姑娘的大哥哥吗?”她扑闪着眼问道。
“看来你是死不承认了?”他挑眉看着她。
“不承认什么?”她瞪着他,像是要伸出利爪的小猫。
“难怪问路的时候就觉得面熟。”他的扇子在她脸上描画着,“四儿你告诉我,一个白得发光的人,怎么就能变得黑黝黝的?脸上抹了什么?”
“不知道。”她大喊一声,狠命跺一下脚,气呼呼往前走。
他一直跟着,到了小河街,站在街口看着她进了院门,方转身走了。
第63章 试探③
缩在孙府后宅风平浪静了几日,陈叔在二门上让朱大娘给带话,说是叶全将军家中有贵客临门,缺个人烹茶,想起四儿的茶艺极好,让问问二姑娘,能不能借用四儿一日。
二姑娘忙道:“叶全可是他的手下,非去不可。”
好不容易躲他几天,万一在叶全家里遇见了他,岂不是自寻烦恼?
可二姑娘都应下了,只能硬着头皮去。
乔容安慰自己,叶全看着忠厚老实的,应该可靠,去就去吧。
六月初五这日一大早,乔容依二姑娘吩咐,换了月白衣衫粉色裙,出后门往孙府东墙外从北数第四个小院而来,院门上房挂一个铁牌,上写着一个叶字。
应门的是一位老仆,乔容笑着说明来意,老仆忙说请进,进院门一眼瞧见叶全,一身短打在院中树下打拳,他出拳很慢,一下一下得,但是拳风雄浑而刚猛,离得近些,就觉得劲风扑面,乔容心想,跟叶将军的一比,唐棣不过是花拳绣腿。
叶全打完一套拳缓慢收了势,接过老仆递来的汗巾擦擦手,微笑对乔容道:“四儿来得真早,客人还没到,你到东厢房里稍坐。”
“请问叶将军,来几位客人呢?”乔容笑问道。
“就一位。”叶全指指廊下阴凉处,“一大早打来了虎跑泉水,明前的龙井也备好了。”
“那就好,叶将军可真周到。”乔容笑道。
“四儿,我问你件事。”叶全有些犹豫,还是问了出来,“贵府的女先生,她可好吗?”
“叶先生挺好的。”说出口的时候,乔容心想,叶先生,叶全将军,都姓叶。
“她每日都忙些什么?”叶全问道。
“教二姑娘和三姑娘读书写字画画音律,散学后就烹一壶茶,坐在树下看会儿书,有时候吹笛子,叶先生吹笛子很好听,每次听到觉得很安静。”乔容说道。
“叶先生为人和蔼吗?”叶全又问。
“算不上和蔼,挺凶的。”乔容学着叶先生凛然的眼神,“她觉得你错了的身后,不用说什么,这样看你一眼,你就会觉得无地自容。”
叶全抿了唇,很为难得搓搓手,似乎碰上了什么难题。
那位老仆对乔容比手道:“小姑娘进东厢房歇着,客人来了我叫你。”
进了东厢房客气让她坐,又斟了茶水端了果子点心,乔容再三谦让,老仆笑道:“是将军吩咐的,你不用客气。”
乔容这才坐下,老仆笑说外面还忙,掀帘子出去了,她环顾四周,屋中陈设简单舒朗,左边架子上搁着几本书,右边墙上悬着刀枪剑戟各式兵器,居中一张方桌,四面摆着条凳,方桌后一架纱屏阻隔,里面影影绰绰,似乎是书房,又似乎是卧房。
四顾看了一会儿,喝几口茶看向装点心的碟子,竟然有一碟子蟹壳黄,拈起一颗吃进嘴里,不由笑了。
一边吃一边看着那纱屏,这纱屏竟然是素色的,没有任何图画,倒是少见。
不由起身走近,弯下腰仔细观察,这才发现妙处,窗外日影流转,纱屏的颜色也跟着变换,可以想见在月光下星光下灯光下,颜色也是不同。
她左看右看,想知道这纱屏是拿什么样的纱做成的,因离得很近,纱屏那头看得清楚,原来是一间卧房,里面陈设极其简单,一台壁橱一架衣珩一张床,床后一台屏风,看起来空荡荡的。
突听嘎啦一声,屏风动了一下,一个人闪身而入,朝着纱屏的方向走了过来,正是唐棣。
愣神的时候,他转出纱屏,歪头看着她:“这纱屏有意思吧?”
“奴婢是来帮着叶将军招待贵客的,这会儿也该出去了。”她直起身子向外。
“我就是叶将军的贵客。”他掀起唇看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