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有人吗?”宝来啃着芋头向中年人发问。
“有人有人,我家小公子在里面。”中年人笑道。
宝来哦了一声,递过一个芋头:“吃吗?”
中年人接过去,看着上面的黑灰,为难说道:“我家小公子爱干净,保准不吃。我饿了,我吃了得了。”
说着话大口啃了起来,宝来指指暖轿:“比大姑娘还娇气,这样的人,就该饿他三天,再给他个烤芋头,吃得香着呢。”
“老陈,给我个芋头尝尝。”暖轿里传出温和的声音。
宝来一笑,拿一个给老陈,老陈两手捧着,噘嘴吹着上面黑灰,小心翼翼递了进去。
“很香,我头一次吃。”过一会儿,暖轿里的声音又说道。
“主人没毛病,仆人给惯毛病。”锦衣少年烧着水,冲老陈说道,“把主人惯成废物,才显得仆人有用。”
“你进来这些时候,总算说了句有道理的话。”宝来冲他点头。
老陈哭丧着脸:“这位公子冤枉小人了,不是小人,是太……”
他警惕住了口,暖轿中的人说话了:“惯着我的人不是老陈,是我母亲,我先天不足,从小体弱多病,我母亲轻易不肯让我出门,这次出来才知道天大地大,也知道自己竟淋不得雨,一淋雨就……”
说着话就是一个阿嚏,然后又是一个,老陈忙打开木箱拿药,锦衣少年随口问道:“拿的什么药?”
“琥珀人参丸,我们家小公子常吃的。”老陈说着往暖轿前凑。
“等等。”少年喊一声,从袖筒中摸出一个油纸包扔了过来,“里面有行军散,避瘟丹,行军打仗必备,着了寒凉用避瘟丹,中暑用行军散。”
“是乔家清风堂的药品。”暖轿中的人说道。
“好眼力。”少年笑笑。
“你口口声声说乔财神的坏话,怎么还用乔财神家的药?”宝来逼问过来。
“我没有说乔财神的坏话。”少年摇头。
“你说了,你说乔财神咸鱼再难翻身。”宝来言之凿凿。
“我没说他是咸鱼。”
“你就是这个意思,你说乔财神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乔财神,天时地利人和均不具备,想要翻身,几无可能。”宝来一双大眼瞪着他,“是不是你的原话?是不是?”
乔容正小口啃着芋头,听到这话身子僵住,怔怔发呆。
“兄台此言差矣。”暖轿中的人说道,“乔财神曾受过皇上嘉奖,此是天时,乔财神曾救杭城百姓于水火,这是地利,人和更不用说,乔财神朋友遍及官商两道,听说江湖中也有密友,又加他这些年积德行善,百姓们无不念其好处,这就是人和。乔财神如今生意受挫,可他的当铺和药店还在,当铺是他的根基,药店是他的招牌,根基不倒招牌仍在,他定会东山再起。”
乔容心头一松,她心目中的父亲是一棵参天大树,能抵挡任何风雨,而母亲是父亲的贤内助,将内宅操持得兴旺有序,父亲在外的生意,也常与母亲商量,母亲每每建言献策,父亲总说母亲是女中诸葛,没有母亲,就没有今天的乔府。
这样的父母亲,她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甚少过问家里的生意,如今面临的困境也只是从父母亲的交谈中隐约知道一些,心头虽有隐忧,却没有头绪。
这位小公子的话如此精辟,给她吃了颗定心丸,而且替她有力反驳了那位口出狂言的少年,她感激看向暖轿。
“我有几句话要同这位小公子说。”乔容小声说道。
声音虽小,众人却都听见了,齐齐朝她看了过来,几双眼睛里都闪着好奇的光,似乎在问,要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再见了,2019~
你好呀,2020~~
第3章 山神庙③
乔容有些发窘,迟疑不语,暖轿中传出小公子的声音:“姑娘有话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乔容轻咳一声方道:“我小时候身子也不好,父亲请一位老中医为我调理,他教给我养生十戒,我遵照而行,身子慢慢好了起来。”
“姑娘说说看。”小公子一听能让身子好起来,急切说道。
“第一戒就是,凉热违时,气机受阻。”乔容说道。
“就是说,要顺应季节,该冷的时候冷,该热的时候热。对吗?”小公子问道。
乔容说一声是,小公子说道:“我母亲怕我着凉,夏日都捂着毯子,我总是一头汗,身子虚乏,早觉得这样不对,可家里的郎中总是顺着我母亲。”
“第二戒就是汗湿扇风,寒湿而入。”乔容接着说道。
“老陈,你听到了吧?我一出汗,你就使劲扇,也不知给我扇出多少病来。”小公子埋怨道。
老陈哭丧着脸:“那小人的罪过可大了。”
“你也是听命于我母亲,怪不得你。”小公子说道,“亏得这趟出门,我长了见识,还能有幸听到这位姑娘的养生之道。余下的都是什么?再给在下说说。”
李大娘明白姑娘的心意,因为暖轿中的小公子替老爷说话,说到了姑娘心坎里,姑娘为着回报,才与他说起养生之道,可一个姑娘家,众目睽睽之下与一个男子一来二去没完没了,有违闺阁礼仪。
“第三戒就是……”乔容刚开了口,李大娘笑着唤一声姑娘,和气说道,“这样一句一句说,哪能说得清楚?我记得姑娘随身带着一本册子,册子上的岂不是更详细?”
“倒是我糊涂了。”乔容唤一声绣珠,绣珠不动,“册子送了人,姑娘怎么办?”
乔容笑道:“这么些年,我早就背下来了,回头再写一份就是,快去。”
绣珠这才起身,罩了披风,到门口撑开油纸伞,往外去了。
“我以为只有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老太太才养生,没想到小孩子也养生。你们这些公子千金还真是娇气。”宝来摇着头打破沉默,“要说我,扛起锄头下地干活,累个臭死回到家,吃得香睡得也香,吃得香睡得香了,身子自然就好。”
“这话有理。”锦衣少年说话了,“人嘛,别太惯着自己,懒动怕累,怕热着怕冻着,怕太阳晒着怕风吹着,就会养成娇气包。”
“这次咱俩想的一样。”宝来冲少年嘿嘿笑,笑着看向暖轿,“我说这位小公子,你就下轿出来,来火堆边坐着多好,大家伙一起热闹。”
小公子说一声好,老陈扑了过去,一把掩住轿帘:“不行啊,小公子,不行啊,你已经染了风寒,若是从暖轿中出来,这荒郊野外的,再犯了冲撞中了邪祟,太太那儿我们担待不起啊。小公子,我老陈上有老下有小的,若是丢了差事,全家人都得喝西北风饿死…….”
“我不下去就是。”暖轿中传出一声叹息。
“这样胆小怕事,不为主子着想的小人,就该早早撵走,管你喝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随你去。”锦衣少年冲老陈冷哼一声。
“我家公子最是仁慈。”老陈不服气道。
“所以你就利用他的仁慈,叫苦连天来逼着他,让他做不愿意做的事?”锦衣少年咄咄逼人。
“冤枉啊,小人最是忠心,这次小公子想跟着出门,是小人在太太面前磕头求情,又拿身家性命担保,太太才点了头的。”老陈申辩道。
“老陈说的没错,他在大事上帮了我,小事上我就让着他。”小公子在暖轿中说道。
“算了算了。”宝来对锦衣少年说道,“我娘常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管不了。这位小兄弟,我跟你投机,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呀,姓秦。”少年眼眸一转,“叫来宝,秦来宝。”
“真巧。”宝来有些兴奋,“咱们两个的名字正好颠倒。”
“是啊,太巧了。”少年笑笑。
李大娘摇着头看向老者,老者叹口气:“七窍心肝,他是一窍没有。”
乔容瞥向少年,不想说可以不说,何必戏弄老实人,真是可恶。
老陈想揭穿,又不敢惹那少年,撇着嘴站在暖轿旁,就听小公子说道:“相逢何必曾相识,不过问姓名也罢。”
宝来却听不懂他的提醒,兴冲冲道:“相逢即是有缘,我姓张,名叫张宝来。小公子,你叫什么?”
“我家府上姓孙。”老陈连忙说道。
“姓孙,那叫什么呢?”宝来追根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