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和采薇合得来?”老夫人笑问道。
“是,花宴的时候,独独她们两个看对了眼,前些日子又约着一起游湖观荷,好着呢。”孙太太笑说道。
“可见咱们是一家人,孩子们也都合得来。”老夫人看向乔容,“听说,你是乔家的亲戚?”
乔容心中一惊,小心翼翼说道:“其实,也算不上是亲戚,奴婢是徽州人,奴婢的表姑父去年夏日在徽州一家山神庙避雨,认得了乔四姑娘,彼此有些来往。”
老夫人点点头:“那,乔四姑娘在小河街开绣坊,可是真的?”
“是真的。”乔容只回三个字,问什么说什么,生怕多说多错。
“绣坊里都有些什么人?”老夫人又问。
“乔四姑娘和她的两个丫头,铺面上的伙计叫张宝来,是奴婢表姑父家里未出五服的侄儿。”乔容说道。
“可雇了绣娘?”老夫人问道
“乔四姑娘和她的两个丫头就是绣娘。”乔容回道。
老夫人摇头叹息道:“音儿就这么一个女儿,打小捧在手心里长大,娇滴滴的富家千金,怎么能做绣娘?音儿九泉之下只怕难以瞑目。”
说着话看向孙太太,孙太太忙道:“老祖宗有所不知,我一直不相信金音去了,直到二十二日潘妈妈跟我提起,才逼着自己信了,我哭了一夜,第二日就去天竺寺后山祭扫,又派人去徽州延溪村接四姑娘回来,前几日才知道四姑娘早已回了杭城,小河街的巧手绣坊我也看到过,却不知道是四姑娘开的,就连四儿认得四姑娘,也是刚刚阿苗说的,老祖宗,孙大人早就提过,说金音和乔财神去了,可我不肯信,一直派人找他们,又以为四姑娘在延溪,如今看来,一切都岔了。”
孙太太说着话眼泪掉了下来,哽咽说道:“这会儿听到四姑娘竟然在做绣娘,我这心里如刀割一般,老祖宗放心,金音没了,她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我要将她接回家中,让她住原来的院子,起居住行与二姑娘三姑娘一样,玉黎出嫁后,我就想着她的终身,定为她找个一等一的好人家。”
“你能有这份心,也不枉你们姐妹一场。”老夫人抽出帕子拭着眼泪,“收到二太太的家信,得知音儿病逝,我起初也不敢相信,后来想到她就哭,再后来想也不敢想,提也不敢提,我一直以为,她是你们四个里最有福气的,谁知如此薄命。前日回到杭城,昨日没让你来,因为我去了趟天竺寺,给她烧了几柱香,仔细问了静空师太她如何去的……”
老夫人语声顿住,用力搓一下脸,“音儿不是病逝的,她是吞金自尽的……”说着话看向孙太太,孙太太惊得张了嘴,抖着唇说道,“怎么会?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是忍耐收敛的性情,怎么会自尽?”
“九月里我收到她的书信,说在别处藏了珠宝,足有四五十万两,她准备拿回来送给崔知府,让他放乔财神出狱,再寻到乔财神的侄儿,然后回延溪接上乔四姑娘,到京中去当面谢我。”老夫人看着孙太太的眼神发冷,“既已将一切打算妥当,怎么会突然自尽?定是有人坑了她的珠宝,令她走投无路,我思来想去,能让她信任,并托付巨额珠宝的人,只有你。”老夫人指着孙太太厉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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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钟老夫人③
她们提起母亲,乔容心酸不已,继而悲愤,听到老夫人问出这句话,她抬眼看向孙太太。
阿苗过来拉她,压低声音道:“我们出去。”
“不用。”孙太太出声拦住,镇静说道,“我是清白的,让你们听去也无妨,就算钟府上下都在,甚至全杭城的人都来,我也无惧。”
她坦然看着老夫人,慢慢跪了下去,流泪说道:“没想到老祖宗会怀疑我,我与金音一起侍奉老祖宗的时候的确亲如姐妹,可后来我们际遇不同,她是人上之人,而我,幸得她不忘旧情,全家才能有口饭吃,老祖宗想想,就算她待我如昔,我又怎能腆着脸往她跟前凑?我们约好,每年四月初四在道济村法云茶楼见一面叙叙旧,既是不忘旧情,也是她留给我的脸面。”
老夫人不为所动,冷声道:“音儿是识大义的孩子,不会冒着连累家人的风险,向外转移珠宝,乔财神知道也不会答应,是不是你撺掇得她?”
“去年四月初四见面,她说乔财神生意上有了难处,这道坎若是迈不过去,只怕从此万劫不复,我确实跟她提过,不如趁早将值钱的珠宝放在别处,免得受袁总督连累,引来抄家之祸。”孙太太磕头说道,“兴许我出的是馊主意,可我是一心为了她好。”
“后来呢?”老夫人冷眼看着她。
“五月里的时候,乔财神的生意难上加难,听孙大人说金音要将四姑娘送回延溪老家,身边只跟着两位老仆和一个丫头,我忙打发家中的老陈带着几个人悄悄护送,那日是五月初六,半上午的时候,金音打发人来找我,让我去一趟法云茶楼,那时候,正义在粥厂办差,玉黎和崔妈妈跟着去粥厂帮着分粽子,仲瑜动身去了延溪,家中只有我和三姑娘玉雪,我带着玉雪匆匆赶到时,金音一看到我,就笑着跟我说,今日去了两桩心事,我忙阻拦她说下去,下楼求了老板娘,让阿苗带着玉雪出去玩耍……”
孙太太说着话指一指阿苗,“她就是阿苗,阿苗,你跟老祖宗说。”
阿苗学着孙太太的样子跪下去,小声说道:“奴婢阿苗,原在道济村法云茶楼服侍老板娘,去年五月里,老板夫妇卖了茶楼,回到幽州原籍去照顾年迈的父母,奴婢没了事做,在家闲了一年,今年五月孙府厨房里有份差事,奴婢来了孙府,有一回跟着管家去上房送菜,认出孙太太是茶楼里见过的老主顾,大着胆子问起,孙太太念旧,又可怜奴婢,拨了奴婢去上房侍奉。”
老夫人嗯了一声:“那日在茶楼里,金二太太可带着东西?”
“没有,金二太太下马车的时候,手里只拿了一个荷包,奴婢喜欢荷包,所以记得很清楚,那荷包是圆形棕色的,上面绣着花开富贵,花上面落一对蝴蝶,下面坠着金色流苏,她还从里面拿出两角银子付了车钱,又赏奴婢两角银子,奴婢问金二太太怎么不坐自家的马车,她笑说车夫病了,奴婢又问她巧珍姐姐怎么没来,她说巧珍今日回家瞧她爹娘去了,她跟老板娘打过招呼,让老板娘打发人到西河直街孙家去,请孙太太来一趟,自己上楼梯进了常去的雅室,老板娘亲自端了茶点进去,陪着金二太太说笑,等孙太太到了,老板娘才出来。”
“金音和你说了些什么?”老夫人看向孙太太。
“她说去了两桩心事,我问她那两桩,她说四姑娘回了原籍,由乔家大老爷照顾,她与乔财神十分放心,另外就是上回说的事,她已安排妥当。我当时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来她最信任的人并不是我。”孙太太说道。
老夫人眯眼看着她:“这阿苗来得太巧了,是你预先准备好对付我的吧?”
“老祖宗说那里话,果真只是凑巧,我都不知道她在家中厨房里做事,老祖宗,我身正不怕影子歪。”孙太太趴在地上,“奴婢斗胆问老祖宗一声,金音是哪一日去的?”
“八月二十九收到我的书信,九月初一早起出了趟门,午后回来,夜里就自尽了。”老夫人拭泪说道。
“我七月里就离开了杭城,八月里到了京城后,托老祖宗的福,一直在大老爷的别院里住着,正义差事定下来后,九月底我们动身回了齐河。”孙太太哭道,“那一个来月,我几乎每日都在老祖宗面前侍奉,若是金音托付了我什么,我怎么会离开?她又怎么会让我离开?”
听到此处,乔容心中骇然,低着头愣愣盯着地面。
“你说得没错,九月初一的时候,金音离开天竺寺,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包袱,给她东西的人自然不会是你。”老夫人面色渐渐缓和下来,叹口气道:“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