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失态了。”
向晓久只笑:
“无事。太傅镇定得我都以为这荷包也就和外头走江湖卖艺的差不多了。
还想着阿公和我说的,便是前头国师他们的隔空取物、袖里乾坤都不及这荷包真仙气儿都是哄我开心呢!
你这样子倒好些。”
米太监也笑,又凑趣说什么“老奴如何敢哄陛下?”之类的,却也只寥寥数句,并未多话,只因看出向晓久心急着要出京呢!
向晓久是果然很心急的,一边命米太监出去喊人来将这金子装车,一边就吩咐冷血:
“这资金我都自备了。你给太傅和傅宰辅都说一声儿,最迟七日后,我必要出京。”
他说着,还看了看时辰,彼时恰堪堪刚过午时,便道:
“今天算是第一天,七天后的午时正要是圣驾还出不了京师,他们就自己头疼龙椅空了怎么办吧!”
言下之意,就是他自己独个儿溜出去,也必是要出京的。
冷血听得又是一呆。
如此一呆再呆,一惊又惊的,才造就了铁手、无情他们看到的那个恍恍惚惚的冷血。
说起来,荷包是稀奇,可单只是荷包的话,冷血远不止于那么心不在焉。
毕竟诸葛太傅会疑心那只是比皇帝原先正宠信着的方士国师们所展现的那什么袖里乾坤、隔空取物更精深的手段——
哪怕以诸葛太傅的见多识广都没见过能把江湖手艺玩得那么精深的,
老太傅依然保持着极为可贵的质疑精深。
冷血作为诸葛小花的爱徒,少不得也传承几分。
单只是荷包取物,最多叫冷血新鲜新奇一回,离震惊且还远着呢!
冷血惊的是:
原来皇帝除了认错能认得那么快,将死不悔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之外,
竟还是个舍得从自己私库之中、往外掏钱的哪?
冷血成为捕快其实没两年,也就刚才办下凌落石的大案没多久罢了。
他接触皇帝的时间其实比那都短,不过原身赵佶在挥霍无度一事上,显然声名远扬了。
就连傅宰辅都是饱受他压榨的可怜人,
虽说这个可怜人压榨起别人来毫不手软、自己也很是从中得利享乐,
不过除开底下一层层克扣的那些,真送入京中的,到底实惠是归了皇帝大头,傅宰辅却只得恶名能占个九成。
有些事,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神侯府的人。
只不过时人观念,
诸葛太傅又是其中最侠义忠心的极少数人之一,
养出来的子弟也都是如他一般,能极力周圆的极力周圆,无法周圆的也宁可拼死自己,都不会生出什么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念头的——
即便偶尔师兄弟几个私底下调侃抱怨两句,最大的希望也不过是皇帝能及时醒悟,不那么奢靡无度、忠奸不分罢了。
什么敢教日月换新天之类的念头,绝对不存在的。
前些日子,皇帝竟喊停了华阳宫,神侯府上下就很惊喜了。
甚至比那宽待贱籍之人的新法还更叫人惊奇,毕竟那事儿吧,直到现在,都还有许多人盯着小甜水巷呢!
连傅宰辅都不能免俗的。
毕竟赵佶皇帝为了心头好,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
反而是这听了华阳宫享受更奇一点。
如今这竟不往国库伸手、反而从私库掏钱出来的行径,就更是奇上加奇了。
冷血这才有点儿恍悟世叔为何在要他“好好看看陛下”之后,轻而绵长地叹息着的那一句
“我竟都希望这样的陛下仍还是那个陛下,最好那个陛下始终是这样的陛下”了。
冷血没见过原先那个陛下年少年青、壮志还未给至高皇权奢靡享乐腐蚀之前的模样,
纵是听说过那位陛下还是郡王时如何洁身自好,初登基时又是何等样的虚心纳谏、弊政大革过,
也因怀着天下、怀着苍生,而不能免俗地期待着有朝一日他们能扫尽天子身边小人,叫他重复原先英明姿态……
到底和诸葛太傅很有几分不同。
正如诸葛小花也不予他的恩师韦青青青有志一同一般,
冷血虽说从武艺到信念,大多传承自诸葛神侯,
可大同之下,也难免小异。
往常那点儿小异,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小情。
如今却是皇帝。
四大名捕都是好人呐!不过莫莫个人偏好,还是比较偏爱冷血,无情也挺好,不过铁手追命也都不错^_^
第九十五章
涉及到皇帝的事, 如何能有小事?
像是这种诸葛小花叹息着“我竟都希望这样的陛下仍还是那个陛下, 最好那个陛下始终是这样的陛下”的时候,
而冷血却更倾向于“只要陛下始终是这样的陛下,那么他就是陛下”的情况,
搞不好,是真会师徒反目的。
——这才是冷血足足恍惚了半日的缘故。
哪怕冷血的心亦如冷血的剑,一往无前,从不犹豫。
他在这事儿上, 其实也并没有因为自己和诸葛太傅的那点儿大同小异就犹豫、放弃。
但毫不犹豫是毫不犹豫。
诸葛太傅毕竟是他最好的师、最好的父、甚至是最好的友人。
决心已下,仍难免失神。
直到诸葛太傅深夜回府,他将那一车的金子移交了,又将皇帝交待的话转述清楚了,心神才彻底收敛回来。
从此坚定不移。
坚定到必要时候, 不惜师徒反目的程度。
——好在向晓久到底没让冷血落到那个地步。
此后多年, 诸葛太傅始终寻不到这个皇帝竟真的不是那个皇帝的证据,反而是影影绰绰看着越来越像的地方更多,再加上双九遇上彼此的时候虽说十分放飞,搞起事来也每每叫人焦头烂额,除此却再无一事, 对不起明君二字。
诸葛太傅还能怎么办呢?
冷血就更不用怎么办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
就是眼前诸事,如诸葛太傅看出冷血的决心之后, 是如何宽容、鼓励;
傅宰辅府半夜被敲开大门, 傅宰辅看着那一车金子、听了皇帝口谕, 又是如何反应,
等等都不必细说。
只说向晓久终于出京,宫九也总算能颤动了一下眼皮。
这也是他来到这个空间之后、在这个皮囊之中的第一个动作。
之前那许多日子,虽说意识清醒、甚至无碍真气外放,偏偏却是动弹不得的。
否则宫九早寻着向晓久去了。
若只是感觉稍微比向晓久朦胧一点、方向定位不那么准确一些,算得了什么?
走个一里二里的,察觉不出方向正确与否、感觉不出彼此的距离是靠近又或是拉远,走个百里千里的,还能察觉不出?
可恨偏遇着个已经给人装棺材里、埋地下的。
叫宫九空有决心,却动弹不得。
——万幸总算能动一动眼皮了。
虽说仍睁不开眼,好歹离脱困更近一步。
何况宫九还能感觉到向晓久在靠近。
偶尔可能会有所偏差,但不多一天半日的,总会重新回到正确的道路上。
黑暗之中,宫九的嘴角微微牵动。
或许是即将到来的重逢足够振奋的缘故,他牵动嘴角微笑时,竟丝毫不觉费力了。
向晓久也不嫌费劲。
宫九能想到通过百里千里的距离扩大、来让彼此的距离远近感觉跟清晰的法子,向晓久自然不会想不到。
就是圣驾出京,声势浩大了一点,调整方向麻烦一些?
没关系,向晓久也就是给赵佶那个皇帝身份拘束了些,否则只凭他如今一人单干十个诸葛太傅再加十个傅宰辅都轻松无压力的修为,是宫墙能拦得住他呢、还是城墙真那么不可逾越呀?
如今圣驾光明正大出了京,向晓久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他在当天晚上就用自己的方式去确定接下来的方向。
只在晚上出门,已经是非常克制的行为了。
虽说当晚,也就是圣驾出京的第一晚,是冷血和他的三师兄、那位以轻功与腿法闻诸于世的四大名捕之三、追命崔三爷为皇帝守夜。
向晓久又是打一开始就是“我晚上出门不用特意通知你们,却也不用特意瞒着”的态度,
导致这师兄弟二人轻而易举就发现“皇帝”的动静。
在给“皇帝”的身手惊了一惊、震了一震的同时,冷血还直截了当地请求随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