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到大,有两件事令他深信不疑,绝无疑心。
一是顾惜所承诺过的一切;再就是纪年是顾惜重要之人。
在记忆中的顾惜,永远温柔的笑着看他;不会嘲笑他的幼稚无知;不会嫌弃他的乏味无聊……
他想,他的梦想一直是做墙壁角落的一株植物,不用与人相处,孤僻的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是生活在角落的植物,如果没有阳光的话,是没有办法长大。
而顾惜就是他的阳光,一丝一缕的铺满了他的世界,他才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自由生长。
顾惜已经给了他,与人交往的所有情感需要,他不必再在其他人身上探寻这些他早已得到的东西。
“纪同学……纪同学……”
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他就这样陷在自己的思维里了。
“抱歉!我……”
“没事!”她咬着唇,让她稍显苍白的唇色多了抹艳红。
“其实我还是想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喜欢!纪年心底一惊,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起那日日暮,霞光洒满走廊,顾惜轻笑的模样,以及那双满含柔情的眼眸。他站在光中,不像真人,像是为人精心勾勒的的工笔画。
他觉得这不过是个玩笑,但顾惜那句“我喜欢你啊”偏偏此刻萦绕耳畔。
太阳穴隐隐作痛,他觉得一切都乱了,往着自己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见他久久不回答,少女自嘲了一声,声音稍显低落,“我知道答案了!”
她抬起头时,眼眶含泪,却是满面笑容,:“谢谢你可以听我讲这么多话,纪同学和喜欢的人一定会很幸福的。”
喜欢之人,纪年默念这四个字,随后心乱如麻。
☆、喜欢
百度百科上说喜欢是指喜爱,即对人或事物有好感或感兴趣。
从这一层面来说 ,纪年喜欢顾惜,是绝无疑问的。
或许他们还未出生,便从父母的只言片语里知道了彼此。
他们一同长大,顾惜安慰过摔跤后大哭的他;顾惜牵过他的手,走过巷子里路灯坏后那段黑漆漆的路;顾惜曾不耐其烦的一遍遍为他讲着数学题;不管他做什么,顾惜总是笑着说,年年开心就好。
纪年喜欢顾惜,很喜欢很喜欢。
他依赖他,与他亲近,想见他笑,为他的胜利而雀跃……
但是,这喜欢与班花对顾惜、叶梓对他的喜欢一样吗?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如今他开始害怕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想,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爱情是纯粹无暇的。
但是,爱上同性,这对于他来说是怎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就像是平静的海上猛然间刮起了狂风,掀起了巨浪。生活突然间便波谲云诡起来。
纪妈说得对,他没有什么志气。
他喜欢一成不变的,一眼便望到尽头的人生,他害怕未知,恐惧改变。他惯于泯然众人,习惯按部就班。
但是他又想,其实他是不用经历这些的,因为顾惜不喜欢他,他只是一厢情愿。
他们不会在一起,除开不会结婚外,他生活也就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他这样想着,本该开心的,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失落。
忽然地,他又想起在巷子里贩卖连环画的那个小贩,他总是独来独往,他住在巷子尽头的一处小屋里。
那时他大概二十来岁,长的秀气,很是孤僻,不与人打招呼,不对人笑,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一副漠然模样。
巷子里的大人,都不太喜欢他。
但纪年喜欢,小摊贩不会介意纪年看他的连环画。
最开始的时候,纪年就蹲在摊前看,时间长了,小摊贩身旁就多两张凳子,一张给他,一张给顾惜。
他看连环画,顾惜看课本。
小贩不常与他们讲话,他总是像黑夜那样孤寂,百无聊赖,好似所有一切都不在他的眼中。
时间过去太久,他们之间的对话其实大多都记不清了。
但在此刻,在他为他与顾惜之间的感情而感到混乱迷茫时,纪年突然地就想起小贩曾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以及他那双哀伤入骨的眼眸。
那一次,据说是巷子外,有位姑娘看上了小贩,便差使巷子里一位老媒人牵线搭桥。
纪年不知真假,但老媒人确实给了他一颗糖,让他去问一问小贩有没有喜欢的人。
纪年那时九岁,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是他知道糖真的很甜很甜。
他手心就攥着那颗糖,跑到小贩身旁那张凳子上坐下。
他红着脸,结结巴巴的问:“那个,那个,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小贩沉默着,他将视线从手中的连环画上移开,他看着纪年,却又好像没有看他,他的视线没有聚焦。
他有些恍惚,他依旧面无表情,但纪年觉得小贩很难受,就像是结了痂后的伤口被狠狠撕开后那样的痛苦。
他小时候胡跑乱撞,曾经把痂擦破,真的很疼。
他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手心的糖烫的不得了,像是提醒他的罪行。
他想说,我不问了!
只是还没开口,就听见小贩虚无缥缈的声音,很轻。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他不喜欢我。”
他把糖还给了老媒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再后来,他问顾惜:“喜欢是什么意思?”
顾惜说:“喜欢,就是看见他会开心;想和他待在一起;觉得他什么都好,完全没有缺点。”
纪年点了点头,又问:“那如果,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那该怎么办啊?”
顾惜笑了,他说:“我和我喜欢的人天作之合,生来般配,他总也喜欢我的。”
到如今,纪年想,他和顾惜不是天作之合,也完全不相配,所以他只能像小贩一样喜欢着自己不喜欢的人。
他很难过。
☆、一起走过
纪年自知自己不过是个胆小鬼,他甚至没有办法面对顾惜。
他想顾惜对他的喜欢是绝对纯粹的、绝无瑕疵的友谊。以至于他是那样坦坦荡荡,可以与自己肆意亲昵,亲密无间,无所顾忌。
但纪年无法,他的喜欢与爱相似,是掺了欲念的。他思之有邪,他没有办法去想象,顾惜知道这份感情后的反应。
不必说顾惜是否会喜欢同性,就说自己一无是处,平平无奇,与顾惜简直天壤之别。
是的,纷纷扰扰十七年,他们一起走过。
十七年的时光,十七年的经历,促就他们的无间亲密,他们彼此了解,他们从未质疑过彼此的重要与唯一。
但是这样的他们,他们却是两个世界的人!是全然不同的人!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要怎么在一起呢?
如果他一定要袒露心意,让这份掺了爱意的变质友谊显露在顾惜眼中,会不会让顾惜对他的感情也蒙上阴霾!
纪年害怕了,他不是可以将手中砝码孤注一掷的赌徒,他是个务实者,只要看紧拥有的一切就好,从不会去寻求更多。
他开始害怕每日放学后和顾惜回家路上的漫漫时光,因为在见到顾惜时,他一定会头脑空白,会慌乱无措,会忍不住在一点点不经意中泄露出爱情的蛛丝马迹。
只是,顾惜从不会让他有顾虑,现在也是。
下午第八节是自习,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纪年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笔,看着窗外绵绵密密的雨,桌子上的数学作业一字未写,心中杂乱,脑子混沌,正想着等会要如何面对顾惜。
“纪年,有人找!”
“哦!”纪年抬头看向前门。眼中便盛满了顾惜。
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悸动,他磨磨蹭蹭的起身,从后门走出去。
顾惜背靠在前门数起的第一个窗户旁的墙壁上,神情平静。
但雨意绵绵,带着秋天里的寒意,衬出他遗世独立的清冷淡漠。
他穿着学校蓝白色的运动校服,更显得的身姿挺拔,面容俊美。
纪年走到他面前,心里紧张,声音却是极平静的:“怎么了?”
“下雨了,给你送伞。”他将手中黑色的伞递给纪年。纪年将伞上的绳子挂在手腕上。
低着头听顾惜讲话,他的声音很轻柔:“今天辩论队要训练,没办法和你一起回家了!”
辩论队这种事和高三原本是没有关系的,但顾惜不同。他高二时就拿到了保送资格,不用再挤千军万马的独木桥,要轻松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