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商领着我,说先教我基本规则。
“是,师父。”我领命。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师父?”
我问:“有问题么?”
白戊请过很多人教我武艺,每个人都可以称为师父,既是这样,我想,师父应该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称呼。
付商嘴角上扬:“这个称呼不错。”
不好的预感。
付商总是命令我做事:“徒弟,你去顶天阁一趟。”“你去立地阁一趟。”“你去……”
我问:“全明月客栈就我一个暗卫?”
他笑着回答:“不是啊,但我的徒弟,只有你这么一个嘛。”
我挥起鸡毛掸子,朝他丢过去。他虽轻松躲过,后面逢人便说我坏话:“你们评评理,我一把屎一把尿带大这么一个徒弟,容易吗我,到头来还被砸一鸡毛掸子,不肖子孙啊!”
一次我听到,扬起脚,瞄准他屁股。他一个回身揽住我,下流说道:“哟,美人投怀送抱呢!整天凶巴巴,可不讨喜。”说着他伸手想揭我面纱,嘴里道,“蒙着面,是不是长得好看,怕迷死人啊?”
我拍掉他手:“滚!”转头就走。
之后我不再理他,他说什么我也不听,他只好叫别人吩咐我做事。
十里彧来过几次,我并不想伤害他,可魔咒却催使我在听到他名字时禁不住想刺伤他。
白戊已死,咒术还奏效,真是可怕,也可能是蒙面佬在暗处搞鬼,他才是操纵者。
一听十里彧要来,我就请假,待房里睡一天。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最终被派去保护十里彧。我感到好笑,保护?别伤害他就谢天谢地。
力图窝在最隐蔽角落,头子却要我待在离十里彧最近地方,并且在我身边围满暗卫,至少六个。
暗卫们眼光时不时盯向我,怎么回事,不是应该盯着十里彧?继而我反应过来,我被试探了。他们还是怀疑我。据我所知,暗卫中一旦出现叛徒,其他暗卫会一把拿下,当场处决,无须禀报。
我肯定斗不过六个暗卫,我肯定想杀十里彧,我肯定会死,但我不想死……斗不过体内魔咒,我默默掏出刀。不,不能动手,会死的,还没报仇……
突然一人冲出来扑住我,付商嘴里道:“哎呀,徒弟,原来你在这儿,师父好想你呀!”说着他紧紧抱住我。我想挣开,他在我耳边低声说:“别反抗,乖,不会有事。”
声音如同八年前一般温暖,我突然就呆住。挣扎中他右手背被刀划破,血流不止,他用背部挡住,加上天黑,暗卫没发觉。
他大声说:“徒弟走,咱俩去叙叙旧。”
附近暗卫阻止:“这可是在值班呀。”
付商笑着说:“哎呀兄弟们,我实在太想念徒弟了嘛!你们就行行好,别声张喔。”
暗卫们露出懂得眼神,大度说:“好,萝你走吧。”
离开后,付商掏出帕子,拿过我刀,将上面血迹擦干净,擦完,蹲在池塘边,洗起手帕,血在水中晕染开,如一朵妖艳的彼岸花。
实在看不过他独手洗手帕笨拙样,我夺过手帕,搓洗起来,拧干,还给他。
他接过,扭头就走,我跟上。
他回头问:“跟着我干嘛?”
“……”只得默默转头离开。
他叫住我:“喂,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我停住,转回身问:“帮忙?”
他说:“对呀,你肯定为人所迫。”
我如实说:“没有,我只是被人下了咒术。”
他低头沉思会儿:“咒术,倒挺邪门,没办法控制吗?”
我摇头。
他笑着说:“你可以试着控制。”
我还是摇头:“控制不了。”
他再笑着说:“那以后十里彧过来,我就放你休假,怎样?”
我点头。
接着他说:“银子还是会扣。”
我:“……”
他问:“你不喜欢讲话?”
我:“……”
他手托腮,似苦恼什么,沉默会儿说:“我帮了你,你是不是要以身相许啊?”
“滚!”我回头就走。他总是有办法叫我对他刚积攒的好感遣散干净。
他在后面说:“我开玩笑的,别生气。”
我不理他,继续走。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转回身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还站在原地,听这话,咧嘴一笑,诚恳道:“因为我善良啊。”
我:“……”
之后十里彧很少出现,日子在不咸不淡中度过。十里彧绝对想不到,他在明月客栈每一次出现,会让一陌生女子胆战心惊。
偶尔付商找我说话,说来说去都围绕“你蒙着面纱,是不是很美”的话题,实在不想搭理他,冷淡应付。
两个月过去,终于听到桂小丙要来客栈消息。如果还是暗卫,再怎么争取也是夹在暗卫群中,无从下手,只有转去明部,跟个普通伙计一样端茶倒水,才有机会接近。
问付商怎么转去明部。他问我想去那干嘛。我说找机会接近富佬呀,总不能一辈子这样过下去,而且我现在控制得很好,不怎么想杀十里彧。当然是骗他的。
付商说明部不能蒙面,我去不了。我叫他等等,十天后会把面纱揭了。
下工后,我直奔千万院子,溜进他房间,等了一个时辰。千万一进来,我就捂住他嘴:“是我,花梨。”
☆、送一程
他不动,我松开他。千万忙关上门,点了灯,见到我时眼含欣喜,小声问:“花梨,真的是你?”
我点头,把面纱扯开。
看到我脸时,他眼中隐隐有泪光,愣了好一会儿,问我怎么弄来的疤痕。
“蛇咬的。”说完我低头,不去看他。别人看我这副样子,脸上表情是厌恶与探究,而他却满是怜惜,甚至快哭了,仿佛看的是自己脸,感同身受。我倒希望他会嫌弃,可他没有,这样真叫人难受。
他伸手摸我脸,动作轻柔,生怕手上茧子带给我不适。他当机立断说会治好我,疤痕会变淡,几乎看不见。
他还是那副老样子,对于我身体,总是特别在意,我自己都没开口,他反倒紧张起来。
我点头。他扶我坐下,八年了,他一点没变。我只好说我现在不是中毒,不用扶着。
千万不答,转身去柜边,打开倒数第二层抽屉,拿出瓶药,走去脸盆洗手,擦干,拿起药瓶走向我。他打开塞子,沾了药膏,轻柔帮我擦脸上疤痕。霎时出现一股药草清香,闻起来很舒服。
我问配方改良了吗?以前很臭。
“草药味不影响效果,甚至宁神镇肤,相得益彰。”
之后我们不说话,他专注盯着我脸上疤痕,认真擦药。他成熟很多,已不像女子了,五官跟八年前比锐利得多,但还是很好看,特别是笑起来如桃花酿般醉人,真有一笑倾城感觉。他说自己长得像母亲,那他母亲得多美啊,可惜红颜薄命。
擦完,他将药瓶塞到我手里说一天涂五次。我怀疑问不会涂蜕皮吗?
“蜕皮才好,换上新皮肤。”
八年前我们也这么对话,一字不差。我低头不语。
两个月来,曾远远见过他一次。他是刑主司,试药刺客少了,吩咐我们下次留活口,说话时语调高高在上。本以为今夜会对上一副冷冰冰尊容,没想还和从前一样。
千万询问:“在想什么?”
“在想你怎么不毒死我。”
他不屑:“我跟你的帐,慢慢算,不急。”
我哼一声,不理他,站起身。
他拉住我问:“你现在住哪里?”
我回:“你很快会知道。”
他柔声说:“有需要尽管找我,别一个人硬撑。”
我嘲讽:“你不是要跟我秋后算账?”
他不耐烦:“所以你更要来找我!”
他这是气我八年来不找他,我可不怕他,他面上虽气,心地好着呢,我伸出手说:“拿来。”
他不理我。
我径直走向柜子,打开抽屉,一口气拿了五瓶。
他从后面抱住我,语气可怜道:“你就不想再来看我?”
我毫不客气道:“客栈太危险,少来比较好。”
他抱我愈紧:“花梨,我好想你。”
我没好气道:“我可没有想你,而且我是你杀亲仇人。”
他“哼”一声,松开我。我掏出布袋,装好药瓶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