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马背一跃而下,不顾血污把气息将绝的她抱在怀里,跪在地上,颤声道:“温酒,我来迟了……是我来迟了。”即便他从接到赵帆和孟乘云联手设计温酒的消息便快马加鞭赶回帝京,还是迟了一步。
温酒站在两步开外,看见对谁都不屑一顾的谢珩双眸充红,悲伤浓重得难以形容。
他咬牙,从喉咙里发出了暗哑的嗓音,“杀!”
他满身戾气,沉声道:“把赵帆千刀万剐、将孟乘云剁成肉泥!孤要今夜在此之人全都不得好死!”
众将士齐声应是,顷刻间手起刀落,周遭的内侍宫人全都血溅三丈,染红了台阶和栏杆。
“谢珩……”温酒眼看他为自己造下杀孽,而没法改变,不由得满心酸楚。
她匆匆朝谢珩走过去,可就在离他只有咫尺之遥的时候,画面再次转换了。
这次,出现在温酒眼前的是一座华丽的宫殿,殿中光影冷然,正中央的位置放置着一副寒玉棺,她走上前看见自己前世的躯体静静地躺在棺中,身上血污早已经拭去,换了干净衣裳,描了简单的妆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温酒,你怎么这么贪睡啊?”
一袭玄衣的谢珩倚坐在寒玉棺旁低声说话,眸色晦暗,整个人都没半点鲜活气。
他嗓音暗哑,“你不是一直都说自己视财如命吗?你再睡下去,那些银子我可就都拿走了。”
棺中人听不见他说话,自然也不可能气得从棺材里蹦起来。
温酒走到谢珩身侧,生怕离得太近,他又会像之前一样转瞬便消失,便站在离他半步之遥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
片刻后,有人推门而入,“主上,南华那边死都不肯把离魂珠拿出来!”
“不肯?”谢珩嗓音低沉,起身看向来人,“那便灭了南华。”
温酒闻言心头大惊,可她喊不应谢珩,也拉不住他,只能看着谢珩逆着光越走越远,随着天光暗淡下来,眼前景象不断变换。
她看着谢珩挥军南下攻城略地,看着他在千军万马里厮杀,看着他玄衣血染,每攻一城都昭告南华:
孤无意取南华,只要离魂珠!
他连破十城后,南华那边再也不敢硬撑,连忙派使臣把离魂珠奉上,以求速速送走这活阎王。
谢珩得珠之后,即刻退兵,广召天下能人异士齐聚帝京,启用逆天改运之禁术。
然而,众人绞尽脑汁尝试了无数方法都没成功,但见谢珩身上戾气越来越重,都心生退意。
谢珩不与他们为难,只一心遍寻世外高人,不论神佛道,但凡有一丝希望,便倾力一试。
温酒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寻到希望,又失望,一双丹凤眼彻底失去了光芒,只剩下满目悲伤。
人人都说谢珩疯了。
为了一个温酒搞得天下大乱,无一处可安宁。
就在列国震荡之际,闭关数年的应无求出关邀他至万华寺相见,坦言道:“君妄造杀孽,执念太重,此生注定求不得,不妨广积功德,以修来世之缘。”
谢珩默然许久,转身入了大殿。
温酒看着他跪在佛前,双手合十道:“我本不信神佛,世间万事从来都是求神不如求己。不过从今日起……我愿为三千神佛塑金身,此后护万民、修善业,但求诸神善待我心上人。”
数日后的夜半时分,谢珩在以揽月台为中心在皇宫用离魂珠起法阵,千余名僧者齐聚,焚香诵经化怨愤,佛号声声渡芳魂。
与此同时,大晏万民共祈愿,无数盏长明灯照得整座帝京城灯火璀璨。
法阵起时,有闪电划破夜空,刮狂风,引阵雨,有天雷自九霄高处降落人间。
谢珩手持斩尽剑,站在电闪雷鸣之中,歃血以祭离魂珠,对天起誓:“我以此身许天下,与天换回一个她!”
声落,数道天雷齐齐朝他落了下来。
一直在旁看着的温酒大惊,明知这一切是梦是幻,仍旧什么都顾不上,直接就飞奔上前扑到谢珩身上帮他挡去所有雷击。
漂浮在半空的离魂珠瞬间被击碎,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落了下来。
奇怪的是这次的景象没有立刻消失,温酒真真切切地抱到了谢珩,连被雷电击中那要命的疼痛都清晰地感受到了。
谢珩看见突然出现的她震惊不已,但来不及反应便当即弃剑,转身抱住了她,无措地跌坐在地上,“阿酒,你、你怎么……”
温酒倒在他怀里,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前生忍下了太多的泪和着血吞,这连番辗转在虚幻的梦境里又重看了一回,知道了许多误解和错过,如今却怎么也忍不住了。
温酒费力地抬手摸了摸谢珩的脸,想把这辈子最好的温柔给他,弯唇道:“谢东风,你该醒了。”
“我一直在等你。”
“你是我……等了两辈子才等到的良人。”
第1008章 独属我一人
温酒说完那句话便昏了过去,意识全无了。
她再睁开双眼时,看见一张俊脸近在眼前,是谢珩……这厮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满目忧色地看着她。
温酒欢喜得险些从榻上蹦起来,张开双臂就抱住了他,带着哭腔说:“谢东风,你吓死我了!”
不论是十四五岁的少夫人,还是后来手握金银的温掌柜都是遇事不慌的淡定人儿,此刻却像个小姑娘一般又惊又喜。
谢珩见状忍不住抱住了她,另一只手哄孩子一般在她背部轻轻拍着,笑道:“抱一抱,吓不着。”
温酒窝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忽然听见边上传来了一声轻笑。
她抬眸一看,就瞧见了谢万金、叶知秋等一众人此刻都站在榻前看着她与谢珩。
温酒顿时:“……”
这些人都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谁让他们进来的?
为什么全都围在榻边不出声!
“咳咳……”四公子抬袖掩唇假咳了两声,其实一直在强行忍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醒了自然是很好的。”温酒硬着头皮接了这么一句,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气氛一时间很是微妙。
恰好这时候不记伸手收回了漂浮在空中的离魂珠,忽然身子一晃,往前栽去,惊得众人齐齐看了过去。
“不记!”谢子安眼疾手快地伸手抱住了小姑娘,惊声道:“你怎么样了?”
不记耗神了两天两夜,已然累极,有些虚脱地靠在少年身上,神色黯然地说:“谢子安,我再也回不了家了。”
“什、什么?”谢子安一下子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一边侧耳去听,一边说:“你先好好歇一歇,有什么话等你恢复一些再说。”
少年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你放心,我从不骗人,既应了你,便不会反悔。”^
不记闻言,这才放心地闭上双眼往他怀里缩了缩,低声道:“好冷啊,你把我抱紧一些。”
“冷?”谢子安连忙解下外衫披在了不记身上,又抬手搓了搓小姑娘的胳膊,发觉她整个人都寒气萦绕,如此酷暑之际她竟冷得面色青紫,不由得眉头紧锁,“怎么会忽然这么冷?”
谢万金见状,连忙道:“他们寒川的人原是最不怕冷,眼下这般应是……”应是需要好好暖一暖了,各种法子都得用上。
四公子见自家弟弟急成这样,当即把后半句咽了回去,直接说:“小七,你赶紧带她去暖风别院,那里的温池可以驱她身上的寒气。”
“好。”谢子安应了一声,连忙抱着小姑娘就出宫往暖风别院去了。
叶知秋看着这两人远去的背影,颇是感慨地说:“四公子懂得真多啊。”
“那是。”谢万金笑道:“先前容兄冻得跟冰块似的,全靠我每天想法设法给他暖回来的,我还特意把那别院的温池修建地……”
四公子说到一半,忽然发觉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他立马打住了,话锋一转道:“阿酒和长兄刚醒想来有许多话要说,咱们也累了这么久先回去洗漱更衣睡一觉,旁的事都改天再说,祖母阿娘那边也得回去报个信,想想还挺忙的。”
他说着便伸手揽着容生的肩膀往殿外去,“走走走,容兄咱们先回。”
“嗯,那我们也回。”谢玹点头应了,拉着叶知秋就外走。
谢小六虽然还是满目担忧,但也不好多留,立马就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