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赵静怡忽然站了起来,眸色沉沉,“你够了!”
温酒俯身,缓缓道:“公主,我别无意,只求您带我进宫。”
风吹起她一身粉色侍女服,发间的小铃铛叮铃作响,低垂的眉眼却没有半点低微之色。
“好!好啊!”赵静怡将手腕上的佛珠退下来,紧紧握在手中,拢于宽大的云袖里,怒气上涌,“你如今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连命都不要,也要救姓谢的。你要去寻死,本宫不拦你!”
温酒徐徐道:“谢公主。”
赵静怡气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堵住,顿时被气笑了,“你若是把父皇气得咳血被赐死罪,本宫可不会救你!”
温酒抬眸,笑道:“我尽量收着点。”
赵静怡不再同她说话,抬了抬手将大侍女招过来,吩咐道:“备马车,本宫要进宫侍疾。”
……
龙吟殿。
自从北州的雪灾传到帝京,老皇帝心力交瘁,病情便日渐加重了,连日来加急快报一封加着一封,赵毅当众咳了血,把一众大臣吓得够呛。
太医院几个得力的,就守在了龙吟殿随时传侯,几个皇子公主轮流侍疾。
今日守在龙吟殿的是瑞王赵智,见老皇帝带病仍旧披着外袍在批阅奏折,不由得劝道:“父皇已经派人去北州赈灾了,这户部的钱粮也在筹备中,您要珍重龙体,还是早些歇息吧。”
赵毅摇了摇头,“国库空虚,赈灾钱粮所耗颇多,如此上去,难以为继啊。”
赵智一句“儿臣可以为父皇分忧”就那样卡在喉咙里,赈灾用的银子动辄上百万两,如今这满朝文武难抵纹银百万。
他没再说话,闭嘴陪侍一旁,批阅奏折的老皇帝眉头越皱越紧。
整个寝殿越发的静谧无声。
不多时。
王良进殿来报,“皇上,人前去南州收粮的张侍郎回来了,正在殿外候见。”
“钱毅?”老皇帝放下手头的折子,沉声道:“让他进来。”
王良连忙应“是”,出去传旨。
转眼之间,风尘仆仆的户部侍郎钱毅进殿而来,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几步开外,埋头道:“臣有罪,臣有负皇上重托!”
赵毅一听这话就便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沉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钱毅开口,赵智这急脾气一上来,上前将钱侍郎拎了起来,“父皇在问你话,好生回答,你哭什么?”
钱毅一边用袖子抹汗,一边抖抖索索的说道:“臣此次奉旨到南州调粮,所得无几,几位大人便合计着从民间购取,没曾想曾有人在十日前便将南州十六城的粮食全都收走了,且往后十年都……全都签下了契约!”
“怎会如此?”赵智闻言,惊诧万分,“是谁在背后同朝廷作对,那些粮食都去了哪里?”
钱毅颤声道:“查、查不到啊!”
赵毅一口气上不来,脸色涨得青青紫紫,扶着桌案才面前坐下,身侧的王良连忙给他顺气,“皇上,消消气!消消气啊!”
赵智琢磨了片刻,忽然上前道:“是谢珩!父皇,肯定是谢珩!他如今人在天牢,没法子在明面上同父皇作对,就暗地里搞这些鬼把戏!”
老皇帝半响没说话,在琢磨赵智这话有几分可信。
赵智见状,连忙继续道:“谢珩仗着军功料定了父皇不会轻易杀他,才这样有恃无恐,死不承认自己是衡国公后人!实则,儿臣已有人证……衡国公幺女在灭门之祸出逃前,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算起来正是谢珩这个年纪。还有……此前长宁江之战,曾有人亲眼见过谢珩拿着衡国公信物调兵谴将,带头响应他的那人正是墨羽军中一个姓李的副将……”
瑞王说着,让内侍传人证物证,连带着早早侯在殿外的一群瑞王党也齐齐进殿。
几个心腹大臣伏地上谏,“衡国公府一案牵连甚广,若留谢珩性命,恐翻二十年前若干旧案,到时皇室风波难平,赵氏天下危矣!”
赵智道:“谢珩此人看似桀骜轻狂,实则心思缜密,他这次表面上毫无反抗,实则在暗地里筹谋,安知他是为了衡族之仇,还是想谋我赵家天下!父皇!此人绝不能留啊!”
赵毅沉思良久。
亲子和一众心腹在殿中跪地死谏良久,老皇帝才闭眼,喃喃道:“宁可错杀一百,宁可错杀、宁可……瑞王啊,你亲自去天牢走一趟,上将军谢珩保家卫国有功……赐酒。”
第358章 想同皇上做个买卖
赵智闻言面露喜色,连忙低头掩饰此刻的神情,恭声道:“父皇英明,儿臣即刻去办。”
老皇帝面容疲惫,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
一众大臣连声应是,悄然退出了龙吟殿,殿外狂风席卷,众人衣袖翻飞,官帽都险些被掀飞出去。
赵智扫了众人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后,他吩咐内侍备酒,备车马,出宫而去。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迎面碰见了水红色的软辇,随行的内侍宫人足足有二三十人,排场比宫里的娘娘还大。
两拨人挡住了彼此的去路,各不相让,气氛顿时就变得僵持。
倚在软辇里的赵静怡伸手,掀开水红帘帐朝扫了一眼,懒洋洋道:“本宫要进宫侍奉父皇,劳烦瑞王让个道。”
赵智神色微动,压着脾气道:“本王道是谁,原来是皇姐。”
这两人一来一回搭了句话,两方内侍侍女们们齐齐行礼,主子没开口,谁也不往旁边退。
赵静怡居高临下的看着赵智,好似半点没察觉这气氛僵持一般,扬唇笑了笑,问道:“瑞王这样匆匆忙忙,做什么去?”
“奉父皇之命,去办一件要事。”赵智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公主府大侍女,沉声道:“片刻也不得耽误,本王先行一步了。”
声未落,赵静怡忽然拿披帛横扫瑞王身边众人,内力在无形之中涌动,一扬手,便抽的众人东倒西歪。
大公主扔了沾过旁人的绣花披帛,懒洋洋的靠回软辇上,不咸不淡道:“本宫的事也耽误不得,走。”
温酒混在侍女之中,低着头往龙吟殿去。
身后。
赵智站在原地,气得咬牙切齿,“赵静怡!本王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王爷!王爷您小声些。”身旁的内侍连忙劝道:“大公主一向跋扈,她今日又是朝龙吟殿去,您何必同她计较这一时……”
心腹大臣也凑上前道:“殿下,来日方长啊。”
赵智沉着脸,转身问道:“父皇赐给谢珩酒可曾洒了?”
内侍连忙应道:“不曾!不曾。”
赵智怒而拂袖,“那还不快走!”
一众人连连点头称是,随瑞王出宫而去。
而龙吟殿,宫门前。
侍女伸手扶赵静怡下辇,刚往走了两步,大公主便侧目看向一旁低眸沉思的温酒,不甚在意道:“你又琢磨什么?这个时候才知道怕,未免也太晚了些。”
温酒走到大公主身侧,伸手做搀扶状,低声耳语道:“公主待瑞王太过……”
她话还没说完,赵静怡抬眸看她,一脸惊诧道:“你不想着自己怎么活着走出龙吟殿,反倒操心起本宫的事来了。温酒啊温酒,你怕是脑子不好。”
“原本是有些怕的,可从踏进宫门的那一刻开始却不怕了。”温酒淡淡笑道:“公主金枝玉叶,可曾听过这世上的事往往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上辈子,老皇帝驾崩后没多久,赵静怡便死了,太子和瑞王都对她没什么情义,死后葬的体面,却没人去管她是如何死的。
许多人说是大公主平日里跋扈横行霸道,众多兄弟姐妹竟没一个真心待她的,也有人骂她带起宗亲贵族的女子养男宠的风气,败尽了皇室脸面,是老天爷容不下她。
温酒前世同她不熟,今生来往过这几回,总觉得大公主不是传闻中那样。
赵静怡侧目,用一种“你吃错药了吧?”的眼神看她,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道:“三十年?日后?本宫这样的人,向来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当下有仇当场就报,谁管他日后如何?能不能活到三十年后还得两说。”
大公主说起这样的话来,风轻云淡。
她生来便是金枝玉叶,早已经享过这世间荣华,没什么可贪图的,也没什么非得留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