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韩童在外躲藏了许久之后,真的返回了武阳县,不过他不是找我,而是潜入驿站投奔我们的义兄马天峰。当然,韩童是怕连累我,我得到消息之后,马上去驿站找韩童。于公,我必须缉捕韩童归案,但于私,我希望韩童逃走再不要回来,我们兄弟一场,我不想看着他落在官府手里死无葬身之地。”
趁着钱清民喘息的空档,龙星图抛出一个疑问:“你义弟监守自盗,抢劫赈灾黄金,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不义之举。你有问过他犯案的原因吗?或者说,你相信是他做下的案子吗?”
“我了解三弟的为人,他重情重义,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我和大哥都不相信他会做出此等之事,但他不肯透底。”钱清民忆及此处,不免痛心惆怅,“三校尉失踪时带走的黄金,朝廷一直寻不回来,他们便想放长线钓大鱼,让我引诱韩童说出黄金的藏匿地点,并探查另两人的下落,然后一网打尽。我向上峰求情,只要韩童主动投案,交还黄金,且助力抓捕同犯,便对韩童重罪轻判,上峰答应了。后来发生的事才证明,是我太天真了!”
龙星图蹙眉:“后来怎样?”
第531章 牛棚藏尸案(151)
钱清民道:“现在想来,韩童比我聪明,他早就看穿了上峰的真正意图,所以他没有答应。当时,韩童已在驿站躲藏了三四日,我反复劝说毫无作用,我实在无法,只得央求韩童逃离武阳县。谁知,韩童突然告诉我,他要去京城告御状,他要自首,向皇上讲出劫案的真相,要还夏之淮一个清白!我震惊不已,便将此事密报上峰,我以为上峰会很高兴,会安排韩童进京面见皇上!哪知,他们立刻改变主意,哪怕不要黄金,也要即刻暗杀韩童!直到此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上峰要的并不是真相和人犯,而是黄金和一具永远不会说出真相的尸体!”
“可惜,我明白又如何?我一介蝇头小官,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我若不配合,他们便拿我的前途和家人性命威胁我,所以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残害兄弟,要么赔上钱家满门,而不论哪个结局,韩童都必死无疑!我痛定思痛,与其让更多无辜的人枉送性命,不如……就这样,韩童死了,上峰为了死无对证,打算一把火烧了驿站,让人永远找不到韩童的尸体,我已经犯下无可饶恕的罪孽,又怎忍心韩童被人挫骨扬灰?于是我提出另一个建议,便是将韩童就地埋在牛棚里,即便是砌入墙体,至少尸骨完整,到了地府也不至于魂无所依。”
这个秘密,连同韩童的尸骨一起在钱清民内心埋藏了十多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今重担卸下,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向韩童磕头谢罪!
马天峰亦是痛不欲生,他控制不住地抬手甩了钱清民一记耳光,嘶吼道:“你知不知道,那晚韩童已经走了,我为他安排好了路线,让他乔装打扮成功地避开了官府的耳目,他明明出了城,却又折回来,他说,他还没有跟你告别,他怕这一去,往后余生再也见不到二哥,所以他在后院牛棚里等你,希望我们三兄弟最后一次把酒言欢。可你赠予他的情份,竟是灭顶之灾!”
钱清民受不了这层真相的打击,一口鲜血喷出,险些当场昏厥!
龙星图请来大夫把脉,确定钱清民的身体还可以支撑,便继续审案。
她询问马天峰,“为何你弟弟马天川会卷进来?经过走访调查,你们兄弟二人感情不睦,因为钱清民的关系,你曾抢了马天川的功名,是吗?”
马天峰道:“传闻并不是真的,我和天川确实有矛盾,但无关功名,我也不可能让钱清民为我徇私。我们兄弟虽然是孪生,但性格完全不同,成家之后彼此来往不多,可到底血浓于水。为了帮韩童探路,我需要出去部署,可又怕被人发觉,所以我让天川留在驿站假扮我,天川一并带来了女儿小禾,韩童和小禾相处得很好。出事那夜,我正好回乡探望父母,给父母亲留了一笔钱,希望他们尽快搬离双平庄,以免将来受我连累,待我翌日返回驿站,才知道出了大事,而我亦被钱清民当成天川关了起来。”
第532章 牛棚藏尸案(152)
龙星图满腹疑惑,“不对,你与钱清民是结拜兄弟,你们之间了解甚多,他怎会认错你?”
马天峰看了一眼处在崩溃中的钱清民,晒笑道:“当我看清了他心狠手辣的嘴脸之后,我知道一切已无法挽回,但我却不能死,我必须活下来,去完成韩童的夙愿,等待机会为天川和韩童报仇,而且小禾在他手里。所以,我告诉自己,从此以后,我就是马天川,我熟悉天川的一切,正如天川扮作我可以蒙蔽钱清民一样,我做了假胎记,我学天川走路,学天川说话,完全以天川的性格处事,而钱清民将天川杀死在地窖后,大概是良心作祟不敢面对,他没有复验尸体,否则他会很容易的发现天川手背上的胎记,会发现他错杀了人!”
龙星图道:“我勘查现场时,发现有人在近期去过驿站,并且动过马天川的尸体,死者左手背上的圆形胎记消失不见,但相同位置有烧伤痕迹。马天峰,这是你做的吧?”
“是,是我做的,我生怕有一天钱清民会去地窖拜祭,所以烧掉了天川的胎记。”马天峰哀叹,“哪知是我想多了,钱清民从没打算要让他的两个兄弟入土为安。”
龙星图频频颔首,“驿站某个房间的床底下,我们发现了用石灰粉写的字:我没有死,我要活下来让你们付出代价!”
“没错,也是我写的,我偶尔会偷偷潜回驿站住上一阵子。”
“床头刻着‘武阳县双平庄’六个字,应该是马小禾所为吧?”
“是,当时天川顶替我,带着小禾住在我的房间里。”
龙星图回身,“张书办,把证物给我。”
张清呈上几样物件。
龙星图拿起印章和肚兜,道:“这两样东西是我从死者马天川身上搜出来的。一个是韩童的印鉴,一个是女童肚兜。马天峰,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马天峰回道:“龙师爷,印鉴的确是韩童的,也是韩童交给我保管的东西,至于肚兜,是韩童请当时驿馆里帮厨的阿婆缝制的,他打算送给小禾,但碍于颜面,他请我转交,且说这个肚兜是他的心意,哪怕旧了破了,也不能丢掉。我收下两样东西后,就藏在了衣服内衬里,之后天川顶替我时,需要穿我的衣服,便随手穿上了。”
“原来如此。”
龙星图将印鉴和肚兜一一呈给堂上主审和监审查看,她则疑窦丛生,“肚兜即使破旧也不能丢,完全不符合情理,难道……”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脱口叫道:“拿剪刀来!”
“是!”
刘捕头快速奔出,不过须臾回来,交给龙星图一把锋利的剪刀。
龙星图朝堂上拱手道:“各位大人,韩童送肚兜绝对内藏深意,表面的三只老鼠代表了三校尉在下跪请罪,韩童留给马天峰的半封书信,加之钱清民和马天峰的证词,证明了韩童的昭昭之心!我推测,韩童既然打算向皇上自首,揭发劫案真相,那么他一定会留下失踪黄金的线索,而线索可能就藏在肚兜里面!”
闻言,厉砚舟执起肚兜,“你是说,它的夹层里有乾坤?”
“我不确定,但剪开一看便知。”龙星图回道。
赵侍郎蹙眉,“若是没有,便是毁坏证物啊。”
“干错事总比不干事瞎猜的好。”厉砚舟把肚兜还给龙星图,唇角勾出一丝笑痕,“龙师爷,本官支持你!”
白正看向杜明诚,后者自是没有意见,白正便也道:“龙师爷,放心大胆的干吧!”
龙星图躬身一揖,“多谢大人信任!”
语罢,她利索地拆剪肚兜,不消片刻,便散碎成几块,而老鼠背后的夹层绸布上,果然写着一行蝇头小字:雁明山、云水间、佛跳墙。
白正思索道:“意思是黄金分藏在这三个地方吗?”
既然夏之淮的案子已经搬到了明面上,杜明诚便不再隐瞒,趁机报备道:“禀大人,雁明山就在武阳县代家庄。数月之前,龙师爷连破两宗凶杀案,一宗是李富海案,牵出十多年前李富海在雁明山坟场盗墓挖出黄金的线索;另一宗是代家庄坟场的鬼火案,龙师爷查案期间,老虎寨派出人马到坟场寻金,根据李富海的现场指认,及老虎寨落网人员的供词,龙师爷和厉大人带人在坟场确实挖出了一箱黄金,加之龙师爷荡平老虎寨之后收缴的黄金,共计一万余两,与失踪的十万两黄金数目相差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