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她其实已经做好永远不见的准备了。
云汐浅浅地啜饮了一口酒,烈酒涩辣的口感从舌尖一直传到喉咙口, 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这一天从中午开始便混乱不堪,她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好好捋一捋这突如其来的相遇。
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不过就是见到了一个曾经很重要、却又把她像垃圾一样丢掉的人,她当年走的匆忙又狼狈,最开始的那一年在美国是怎么活下来的,她甚至都要忘了。只是她突然发现,她心心念念地恨了周正白八年,却好像忘了把人忘掉才是治愈过去的最好的方法。
她又喝了一口酒,又想,可能也不是忘了,她从最开始就没想过要扔下过去好好活。有时候记着恨着,她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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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出门时,在酒店大厅又碰上了一群穿警服的人,云汐下意识看了眼,没发现周正白。她抿着唇快速走过,酒店门口,小助理已经约好了车在等着。
她刚出门小姑娘就凑上来卖乖:“老师,我这次特意找了一个老司机,据说知道不少这边那些没多少人去但贼好看的地方,我们可以让他多带我们去几个地方,您觉得呢?”
云汐点了点头,“可以。”
小姑娘便立刻喜笑颜开。
“相机带了吗?”
“带啦!”小助理连忙拍了拍自己背着的大包,“都在里面。”
云汐应了声,拉开车门坐进了车后座,小助理原本想坐到副驾驶去,被她探出身子也拉到了后座。
他们上车后,小助理跟司机说了下目的地,对方果然是老手,一听就知道了位置,二话没说就拉开了引擎把车开了出去。一路上小助理都在和司机讨论这里还有哪些值得去的地方,一边问一边兢兢业业地在本子上打小笔记,司机师傅的普通话不是很好,说的有点别扭,有时候她听不懂了还会不好意思地恳求对方再说一次。
云汐全程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窗外大风卷黄沙,人类文明的痕迹在一片昏黄中若有似无,偶尔能看到几位围着艳丽纱巾的当地人,说说笑笑地从方块大的窗口中走过。路边一列列排着松树,在风沙中绿的亮眼,每一颗都枝干挺拔,树梢向上,看久了很像是记忆中某个人的背影。
云汐发现自己居然又在想周正白。她皱了皱眉,将目光从窗外收回,闭眼不看那些匆匆略过的绿色,试图将注意力放在小助理和司机的对话上。
小助理:“那您这除了这些,还有没有什么.....比较常见的特色?”云汐曾经说过,画一个地方,不能只画那些雄奇大观,也应该着眼于那些人人得见的生活琐碎,因为这才是这个地方真正的样貌。
司机大叔骄傲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常见的?有啊!看窗外,窗外这些树,就是我们这儿的景儿——全国都有松树,哪儿的松树也没我们这儿的直!”
云汐:“......”
好在司机大叔没多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下一句就又介绍起别的东西来,“这条路上有卖马奶酒,你们可以尝尝,和你们那边的那些个奶茶什么的都不一样,我孙女有时候也在外面不知道哪买啥奶茶回来,我一尝,切,哪有我们自己熬的奶茶好喝!——还有啊,你们要是有心,半夜三点出门看,天上都是星星,我们这儿能直接看到银河!刚刚接你们上车的那个地方,离那儿千八百米的地方有座小山,这个季节,爬山头上能看见日出......不过这个就算了诶,你们俩小姑娘,大半夜上山太危险,现在世道不太平,不是人的东西遍地爬,你们小姑娘家出门在外得小心点。”
司机絮絮叨叨说着,车已经开到了她们要去的地方,俩人跟司机道了谢,又约好了等下来接她们的时间地点。这里信号不好,司机经验老道,为了防止一会儿联系不上,把时间地方都定的特别具体。
云汐来之前做过一些攻略,前几天已经看过了不少地方,今天来的这里是她攻略里最后一个想去的地方。幸好碰上了这个司机,不然剩下几天云汐都不知道要怎么打发。
地方不大,只是这里几座小山特别漂亮,山脚下果然像司机说的那样,有老乡在卖马奶酒。云汐给自己和助理分别买了一瓶,第一口就皱起了眉,实在有些喝不惯这个味道。
天气不好,来这边的游客很少,俩人爬上了最大的那个土丘,云汐负责看,小助理负责用相机帮她记忆。俩人拍了不少照片,后面干脆收起相机,直接用眼睛和大脑感受。
要往回走时,云汐突然听见模模糊糊中有人在叫她。她愣了愣,迟疑地扭头看去,一眼看到了黄沙尽头大步走来的周正白。
她一时愣在原地,呆呆地看对方穿透一众昏黄,信步走来,身姿挺拔,一双锐利沉重的眼笔直地望向自己,像猎人用□□锁定目标。
直到对方走进,她才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周正白像是松了口气,笑着举起手里的手机晃了晃:“打你电话怎么打都不通,我在酒店门口看见你上车的时候记了车牌号,查到了那辆车开到了这边,怕你出事,就找来了。”
云汐愣了下,顿了顿说:“这里没信号。”
“我知道,”周正白笑了笑,说:“但还是不放心。”
云汐没有再接话,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周遭一片沉静,只能听到北风吹响山谷的呼号。
半晌,少女突然自嘲地勾了下嘴角,黑白分明地眼睛盯着眼前警装挺立的男人,淡淡道:“其实你不需要这样。”
周正白不解,“什么?”
云汐目光瞥向别处,她大智若愚的小助理正带着耳机望天数羊,她顿了顿,继续说:“如果你是为当年的事感到愧疚的话,那其实没什么必要,事情已经发生了,也过了这么多年,这些年我一个人过的也还算不错,所以不必耿耿于怀。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和平相处,这世上骗我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自欺欺人——所以周先生,以后如果没有什么非常必要的事情的话,我希望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周正白缓缓皱起眉头,看着她,薄唇紧抿。
“当然,我认为我们之前,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非常必要的事情出现,你说呢?”
第55章
周正白眉头死死锁在一起, 看向她的目光深的可怕。
云汐权当没有看见, 淡淡挪开目光,似乎她那些话说得简单又自然, 毫不费力;在对方看不见的背后, 却藏着一只紧紧攥住的手。
“我觉得......”周正白缓缓开口,云汐耳梢微微一动, 下意识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周正白动也不动地盯着她,慢吞吞地把接下来的话补充完整, “当然不对。”
“......”
云汐猛地抬头看向他, 几乎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什么不对?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周正白甚至笑了笑,“你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重要的事能发生了?”
云汐抿着唇, 不说话。
这就是表示默认了。
周正白舌尖抵了抵下颚, 一边嘴角微微勾起,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云汐九年前刚刚见到他时的样子, 浑不咎地说:“没关系, 不用担心, 没事我就搞出事来, 保证要多重要有多重要, 而且要多少有多少。”
“......”云汐瞪着他,皱着的眉头里又透露出一丝不解,像是不明白一个人的脸皮怎么能厚到这种程度。
七年前脸皮就不薄,风吹雨打这么些年, 真是愈发厚重了。
思绪转到这,云汐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确实是要比七年前黑了不少。当年人见人夸、怎么都晒不黑的奶白色皮肤,现在已经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更显得他眉目凌厉,极有气势。
没等她再说什么,周正白突然靠近一步,弯腰轻轻在她脑门儿上亲了一口,一触即离,亲完立马装模作样地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一本正经道:“行了,不早了,要思考生活路上思考,不然再等会儿天黑下来,这条路不大好走。”
云汐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注意力全放在他这道貌岸然的一席话前面的小动作去了,等他不紧不慢地说完这两句话,她才猛地反应过来似的,向后退了一大步,死死皱着眉头瞪他:“别瞎亲!”
“啧,没瞎亲,”周正白无辜地耸耸肩,“我做出如上行为的原因有二,你要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