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艳亲近礼吉,旅途烦闷,求着与哥哥说话。柔艳说起未出府的时候,几个姊妹为着自己的毽子样式与长姐的冲撞,而借机羞辱自己的往事。长姐是原配之女,柔艳是续弦所出,她从小机敏却是个娇横的性子,所以在姐妹中受人嫉恨。
礼吉道:“欺辱你?怕是都不敢的。”
柔艳一嗤,笑道:“那些贱婢生的庶女,妹妹怎会与她们计较?不过是回去让乳母用孔雀翎子重制了个毽子,她们只有看着的份。”
礼吉笑道:“孔雀翎子那样大,怎么踢得了?”
柔艳妩媚一笑:“她们也是这么说,可妹妹以为名门淑女应该自有典范,怎么能玩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孔雀翎子不过是应个景,图个意头。”
礼吉暗想着她小动唇舌就让一众人都吃了哑巴亏,日后入宫应该不会受什么气。
礼吉道:“宫里不比家里,尊卑有别,别太逞强。”
柔艳拉着礼吉的袖子,笑道:“有伯伯哥哥在,谁敢给妹妹脸子瞧?皇上太后那里妹妹自然知道分寸。”
一路直到湘江。柔艳一行先走水路入京,礼吉则绕路先去江南一带,随后再去追赶。
姜慎问道:“三爷可明白此中道理?”
礼吉答道:“时申上表的内容我读了数遍,我倒觉得他不像是那些沽名钓誉的清流,心性通透并非俗人。”
姜慎欣慰道:“三爷确实明察,这就是王爷让您拜访求贤的原因,要让这不羁的才子为您所用。”
第28章 宜人求主唤儿郎 王爷查案显乾坤
难得日光溅出云霞,散出淡淡光华,宫苑琉璃隐隐流彩,皇宫角门应声而开,乌青缎的舆车止住铜铃,角门内的小太监备步辇恭候。而宫墙内人心躁动,各有各的心思。
绾昭畏寒,裹了件银边花色的紫羔小毛,叫琴欢捧上添了炭的手炉,离了永和宫门。
“这会子萱晋恭人,苓顺宜人已经在太后那里说话了,咱们的礼已叫送去。荃嫔她们也备了重礼,巴巴的赶呢。”琴欢说道。绾昭自然明白,难得有个机会搏一搏皇上的眼,再不表一表孝心,怕是不成的。
琴欢似有为难,小声道:“姣贵人的礼也在路上,只听丫头们说略单薄了。”绾昭眉头一动,不能够的,此时应是娟梨最得意的时候,两位乳母与她有些交情,理应重重的表一表心,怎么这时却糊涂了?怕是位分低,没有好的可送。绾昭有些埋怨,她怎么不与自己说,白在他人面前显短。
正想着要不要给娟梨添些东西,姣贵人的掌事麽麽就赶上了绾昭,行了礼,回了姣贵人抱恙不能请安,便去了。低位嫔妃原不用请太后的安,只今日皇上与玄亲王乳母进宫,人人想巴结,两个嫔御与她自然可去慈宁宫请安,旁的也寻了由头在外头行个礼。说是请太后的安,到底是奔着皇上乳娘的名儿去的。可这时娟梨却藏了锋芒,不知有什么打算。
慈宁宫内人虽还未多起来,但袅袅的熏烟微乱,知是今儿不能安静了。太后在正殿与萱晋恭人说话,偏殿的靛地赭色枣杏纹的帘幕卷起一角,流复还未进殿,一正服正妆的妇人忙迎了上去,妆色也未遮住眉目朴质,泪水含在眼眶里,正要福一句:“奴婢……”
杜聘忙快了两步,扶起妇人满脸堆笑,说道:奶奶这是什么话?您是朝廷命妇,是富贵人,这正伺候您的才是奴才。”又取了软枕垫上,仔细扶那妇人坐了,这才站到流复后头垂首而立。
那妇人本已取下绢子要拭泪水,怎知这杜聘一番动作,眼泪竟叫咽了回去,拿着绢子的手指着杜聘,假意嗔怪道:“爷还留着这猴儿做什么?早早打发了。”说罢就笑了起来。
流复自然也不拘着,打趣道:“他能怄妈妈一笑,是他的福分。”
流复听闻乳母入宫好生欢欣,借向太后请安的由头早早来瞧乳娘。原来这二位乳母与旁人不同,因彼薪流复年幼丧母,十岁前先帝破例让乳母时常入宫,所以二人皆视乳母为半个娘亲。所以彼薪登基便封二人为命妇,风头一时无二。
虽是如此二人因制不常进宫,但今日太后听钦天监算得星象不利,借二人哺育过龙子龙孙的福气压一压阴鸷。
却说流复与苓顺宜人说了些家常话,宜人话锋一转,似有似无道:“今日与恭人姐姐说起她家的大小子在宫里当差当的不错,皇上也说他是可造之才。母子又可时常相聚,确实是有福的。”
流复笑道:“ 徐绱舴是个好的。”略抬眼,杜聘就跟道:“但咱家哥儿也不差。”
宜人摆手道:“姐姐儿女成群,夫妻和顺,比不得。臣妇家只有个不成器的,要不是他死鬼老爹在蓟北当过差,他也万不能去那,现在孤零零的,叫臣妇怎么放心?”
苓顺宜人原是个千户夫人,母家也是从武的,书读的不多,年轻时有几分爽利,如今却成了个孀居思子的孤苦母亲。
流复宽慰道:“奶哥哥自己的心思,妈妈不必强求。若妈妈短了什么,只管到府里要。”
宜人摇头道:“要劳什子做什么?臣妇只求爷能照应些那不肖子。”
流复点头道:“他只要愿意,不过一句话的事,他和绱舴也是一样的人。”
宜人苦笑道:“一样的人?臣妇与姐姐都不是一样的人,何况他?”
流复不语,宜人又道:“不是臣妇僭越,当年与姐姐同结金兰,虽说姐姐进宫早,但总没什么分别。可如今光景不同了,后辈里一个是御前近侍,一个是边疆小卒,有什么可比?位分更不必说,本是应当的,太后也只与姐姐说话。”流复又安慰几句,二人不好久言,便只得分别。
流复出了帘门,眉头微锁,直出了慈宁宫才与杜聘道:“妈妈是巾帼豪杰,怎么竟妄自菲薄起来?”
杜聘有些愤然,只说:“还不是宫里人势利。宁妃娘娘只多送恭人一串楠木珠,其余礼都和咱奶奶的一样。还有姣贵人也都只送了自己个儿打的缨络,没什么分别。但其他人的礼就轻重之别就大了,真真可恶。”
流复知道宫中拜高踩低,自己虽有皇兄器重,到底自己出生在那,朝中又无外戚可依,谁又和谁一样?
流复眼前有些迷蒙,恍了恍神道:“萱晋恭人的位□□份在那,这也寻常。你让府里把礼再添一倍,让妈妈不要多想。”
杜聘道:“奶奶的心思主子是知道的,让咱哥儿回来就好了。”流复微微颔首,便止住话头。
流复行至馥芬亭,远瞧见有妃嫔仪仗,便立于一旁让路回避。只瞧见麽麽扶着位穿着紫羔小毛的女子,淡扫蛾眉,形容娴静。二人远远站着,互行礼,却都站住无言。
绾昭却先开口:“许久未见王爷,愈发稳重了。”
流复只道:“这算是宁嫂嫂夸赞了。”
绾昭松开麽麽,径自进来亭子,扶着栏杆望见草木新枝,花骨朵紧紧抱成团,一丛丛的倒也有些颜色。
流复也独自进了亭,绾昭只望着栏外道:“王爷喜欢鲤鱼,这里没有,可惜了。”
流复淡淡道:“鲤鱼有水才是鲤鱼,若是这里有才是真可惜。”
绾昭面色微动,抬眼道:“本宫正要去请太后安,问宜人康健。想王爷已请过安了。”流复答是,神色冷峻,只看着绾昭,眼神中带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流复轻声却又清晰的吐出几个字:“你是昭儿还是宁妃?”
绾昭内心一个猛颤,一个荒唐的念头闪过脑海,恍惚间脸色有些绯红,转眼间冷汗就从手心里攥出。
绾昭强打镇定,道:“王爷,何意?”
流复似安慰自己道:“或许不打紧。”他不再绕弯子,直言道:“纯妃之死到底与你有多少关系?”
绾昭听此竟松了口气,又像是泄了气,她内心苦笑,笑自己荒唐糊涂,对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居然还报有可鄙的幻想。但好在对方只说旁的事,若他真说了某句话,她不敢想自己能否承受的住,或许她会就此抛弃所有理智。
绾昭已恢复原有的娴静端庄,回道:“她自己的意思,本宫只是成全她,本想小惩大戒,不想皇上不给机会。”流复面色有些古怪,绾昭只觉不对,才听流复道出那晚之事。
敏琚那晚扮作宫人在娟梨协助下混进乾清宫大门,但才进了第一重殿门就叫守夜的奴才捉住。彼薪习惯早早睡了,流复一时并无困意就在殿中踱步,奴才送上人来,敏琚神色惨白慌张,瞳孔放大,嗓音嘶哑,见了流复只知叩首求饶。